「我是個設計師。」
他說出不著邊際的話。
「當然你是個世界知名的設計師嘛。」
「所以我看人是看內在,而非外貌。」他很開心地笑著,「在我的眼中,你仍然是從前那個苦澀的小女生,無論你如何改變自己的外形,埋在體內的靈魂仍是同樣的。」
「韋天君……」
「這是重逢以來,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他的臉上出現光采。
「你知道嗎?你隨意月兌口而出的話,會讓很多女人當真,幸好,我並非其中之一。」
她干笑著,「是我對自己沒自信,所以當年才會無法忍受你的無心之詞。」
「我知道。」
「現在,我已非昔日的我,所以就算知道真相後,你亦毋需愧疚。」
她故意表現出輕快,「更何況多虧了當年的你,才會讓我遇上如此優秀的男朋友,說起來,或許我該感謝你呢。」
說完之後,宋枚注視著他好一會兒,然後斷然地別開凝視的眼神,轉身離去。
第六章
站在位于山頂的六章朗基羅廣場上眺望佛羅倫斯市區,整座城市沐浴在夕陽的余暉下,配上紅瓦白牆的建築,顯得光輝燦爛。
尤其是是以八角形圓頂著名的聖母百花教堂,外觀是紅白綠相間的大理石塊,襯在地中昏黃的天空下,色澤柔美,由遠處望之,更引人思及文藝復興時代的繁華榮景。
意大利眾多景觀中,宋枚最心儀此地,每回來到這里,必登高望之,永遠贊不絕口。
但今天、異于往常的她只是沉默地看著遠方,露出沉思的表情。是呵,當以往堅定的信仰被打破後,剩下的只是空殼似的軀體,及幾乎讓人無法承擔的空虛,原來她也只是個凡人,靠著怨恨與努力的喂養,才像超人般撐到今日。
「我覺得很累。」
「你是真的太累了。」唐子遙點點頭,露出疼惜的表情,「從我們相識至今,何時見你休過假?」
「不是那個意思。」她搖搖頭,轉過來望著他,首次表達出自己的心情,「我的心……累了。」
懊是意興闌珊吧,從明白當年的來龍去脈後,她就覺得提不起勁,不管做任何事皆然。
回不去從前,又難以維持現在,左右為難的情況下,如今的她像站在下著狂風暴雨的懸崖邊。
她知道自己還無法對面韋天君,她寧可選擇當個逃兵,在發表會正式登場的前一天。
「你總是壓抑自己。」
短短的話語讓宋枚眼中燃起些許希望,或許他懂,更或許,他就是自己尋覓已久的知音。
唐子遙輕輕地苛責,「無法放開的下場,就是該盡興時不能盡興,該忘記時卻忘不了。」
「沒錯。」她蒼涼地笑了笑,「那幾乎是種病。」
「別擔心,有我在你身邊,我會幫忙你克服困難的。」他信心滿滿,「只要你肯多撥點時間給我。」
「然後呢?」她仰起頭問。
「多放點心思在我身上,多替咱們的未來想想,除了工作之外,人生還有漫長的路要走,而我才是你生命中的主角。」他 里啪啦地說了一大串,「嘿,咱們出去走走,適應彼此的生活。」
「這樣就能解決我的問題?」
「當然啦,讓不同的環境轉換心境,咱們做個計劃,一起去散散心吧。」他提議著。
「你也對生活不滿?」
「為了陪你,我什麼都願意。」
這句話已經足夠將她心中希望的火苗捻熄,原來他仍是不懂的,也無法為她卸除壓在心上的巨石。
「那是不對的。」相較于唐子遙的熱切,宋枚顯得相當冷淡而理智,「為了我?不,你毋需犧牲自己。」
「那怎麼能算是犧牲呢?」他牽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上,「我是為了心愛的女人,百分之百地配合到底。」
可惜,他那張討好的臉孔在她眼中看來,除了可悲外,沒有其他多余的情感。「子遙……」
「怎麼樣?你想到目的地了嗎?」
「我們分手吧。」山頂上的風很大,吹亂了她的發,也吹皺了原本平靜的心湖。
☆☆☆
拖著疲備的身軀,宋枚兀自走到暗無一人的舞台前,落幕後的舞台,光鮮亮麗的外貌仍在,卻已是人去樓空,徒留孤單于其中。也好,這正適合需要安安靜靜地想點事情的她。
從她主動提出分手後的爭執還在腦海中,抱著頭,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仍是那時的情境……
「分手?!你在開玩笑吧?」唐子遙震驚不已。
「我很認真。」
他不可置信地問︰「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
「你很好,真的。」她一臉認真的表情。
他真的不懂她在想些什麼。「真的好的話,你怎麼會舍得放手?」
「就因為你太好,我配不上。」
「別用那種話搪塞我。」臉色發青,唐子遙難得發出怒吼聲,「如果……如果我求你呢?」
「不可能。」
「就算為了我也不能?」
「子遙,你是我最要好的異性朋友,可是……」
「我是你的男朋友。」他暴怒地打斷她的話。
「好,如果你堅持的話,但男朋友的定義是什麼?」她的目光炯炯,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男朋友就是你將來可能打算共度一生的對象,是你生命中重要的男人,是無可取代的人。」
「就你的定義來說,男朋友確實該在我心目中佔有極大的位置。」她殘忍地說著,「但我不覺得咱們能共度一生。」
「當然可以,我已經努力地退讓,只為了讓你能適應我的存在,你以為哪個男人閑著無聊,會為了一通電話,特地從荷蘭跑到意大利來,就因為是你,我才願意的。」唐子遙激動地說。
「退讓是錯的。」她悠悠地嘆口氣,強迫自己將更傷人的話說出口,「再說你能忍耐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十五、二十年?如果最後你覺得自己無法再忍耐下去,又該如何呢?」
「我可以一輩子都如此。」
「一輩子很長,長得讓人連保證都無法相信。」沒有用的,她去意甚堅!子遙是個聰明人,怎麼會無法看透。
「你怎麼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那些話?當我為你付出這麼多後,卻換來不堪的結局。」他咬著牙根,「宋枚,你沒有人性!」
「掏心掏肺並非我的要求阿。」空洞的笑聲響起,她月兌口而出的話語卻令人感到哀傷,「是呀,大部分的時候,我甚至懷疑自己的血液是冷的,所以才會對你的付出無動于衷。」
「你有別的男人?」他固執地想要一個原因。
「不。」她搖著頭,腦海中卻浮現韋天君的影子。「沒有第三者。」她堅定地對自己說,與他無關。
「除非有其他男人,否則你怎麼會突然提分手?我不是笨蛋,你卻自作聰明想把我耍著玩!」當所有的挽留都失效,人性中最惡毒的攻擊就會出現,再也無法壓抑。
「在你的心目中,除了黑之外就是白,難道不能有其他顏色存在?分手就是打算琵琶別抱?我想過自己的生活總成吧!」
他怒吼著,「我給你的自由還不夠多?」
「夠,但也從沒讓我有過想回你身邊的念頭。」
這句話有效地阻止了所有的爭執,兩人怒目相視,半晌後,唐子遙憤然轉過頭,大步離去。
呼,結束了!
雖然對他感到虧欠,但她的心中竟有股輕松的感覺,說到底,她還是個無情的人吧……
探照燈突然被打亮,習慣黑暗的視線變調,她用手半遮著眼。「誰?」
「是你呀。」韋天君走到她身邊的椅子落坐。
「你怎麼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