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房間,你那里冷得像冰窖。」他撫上她那張細致的臉頰,「為什麼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
她故意說得輕忽,「少爺說得真有趣,生個病而已。」她掙扎著想坐起,「房間還給你吧,怠忽了你,是奴婢的疏失。」
「生個病而已?」緊緊地按著,不讓她起身,景焰兀自生起氣來,「你差點死掉,別把事情講得如此輕松。」
「死嗎?也好吧。」她喃喃自語。
拳頭緊緊握起,景焰發紅的雙眼瞳得圓圓的。她怎敢輕忽自己的生命?她怎能如此踐踏寶貴的生命?她的苛責全數都落在他的身上,都是他的錯,沒能保護好她。
當他踫巧經過時遇到她厥倒的瞬間,他整個心幾乎凍結。抱起輕如羽毛的身子,那張蒼白的臉蛋上缺少盎然的生意,和從前那個老愛與他逗嘴的丫頭截然不同。他大聲呼喊著要景福立刻請大夫來,設法將屋子里弄暖,然後他就沒有離開過床榻。
本以為寡情的自己,至此方知原來亦有情深的一面,只待有緣人點燃起熱火,而那人,近在咫尺。
「我不準你死!世上沒有人能自我的手中奪走你。」他粗暴地搖晃著她的肩,「听清楚,只要我不允,你就得好好地活著!」
「憑什麼呢?」她平靜的說,唇角綻出淒涼的笑容,「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命該絕時,誰也擋不住,命不該絕時,想死也死不了,少爺豈能強求?」
「能!當然能!屬于我的,都歸我所管。」
「我不屬于你。」
「你怨我嗎?離開的數日間,居然被調到柴房工作,我沒盡到保護你的責任。」景焰頗為自責,「但我沒料到,真的,離開才短短數日,誰知回來後沒見著你,卻被秦若蘭纏著,所以遲至今日才找到你。」
「少爺不必多費唇舌解釋,更毋需為此傷神,小悠既然在景家為奴,該做什麼,該待在什麼地方,都由不得選擇。」她慘然一笑,閉上疲倦的雙眼,「我不是少爺的責任。」
「睡吧,你安心地待下來,把身子養好,別淨想些有的沒有的。」撫模垂落的鬢發,悄悄湊近她的耳際,他溫柔地低語,「打明天開始,你回書齋,誰有意見,都找我來說。」
淚珠在無意間滑落,但她緊閉起雙眼不願有所回應。
說得真動听,可她能告訴他,把她趕到柴房去的正是他最親愛的祖母?而真正原因則出在曾經指月復為婚卻未能兌現的姻緣上。
然後呢?造成祖孫間的失和,抑或是讓他干脆死了心?
***
到最後,樊悠閔什麼都不必說,因為景焰從荷花的口中已經得到震驚的答案。他不懂,女乃女乃為何下如此重手?
他直接找上門,想查個水落石出,卻在門外听見意外的對話。
「女乃女乃,我不懂耶,為什麼一個小丫頭值得你花心思對付?或許焰哥哥根本就不喜歡我吧。」坐在房間里,少了景焰的陪伴,成天和老人家悶在一起,秦若蘭感到無比焦躁。
「傻丫頭,你長得如花似玉。個性又好,誰不喜歡呢?」
「但是焰哥哥都沒空理我。」雖然好听的話讓人感到些許安慰,但到底缺乏實質意義。
「老實說,在我的心中有個天大的秘密。」隱藏過久,景太夫人的語氣中有些許遲疑。
「是嗎?」秦若蘭感到極度好奇,卻深請以退為進的手段,「算了,我只是個外人,如果不方便,女乃女乃最好別說出來。」
「沒關系,除了你之外,我也無法告訴任何人。」她重重嘆口氣,「我防樊悠閔那丫頭是怕她將當年的戲言當真,鬧出事來。當初樊、景兩家曾經比鄰而居,所以在戲謔間訂下親事。後來樊家撤離,原以為事情都該過去了,誰知道前幾個月突然又冒出來。景家是何等身份,豈能隨隨便便娶個丫頭進門,哪想到她就近在焰兒的身邊,所以我必須讓她徹底死了心。」她語帶保留的說。
「女乃女乃,這個容易,讓我來做吧。既然願意委身當焰哥哥的二妻,就有義務要幫不在家里的大姊清理內部。」秦若蘭信心滿滿的,曉得那段被隱瞞的故事後,更能確定該保有的身份,及受重視的程度。「樊悠閔算哪棵蔥,膽敢妄想沾上景家,哼,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的德行。」.
「說得對,你真是個好孩子,完全了解老人家的心意。」松口氣,能有人幫忙分擔的感覺真好,秦若蘭的保證讓她明白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也對所做所為更理直氣壯。
「都得謝謝女乃女乃的抬愛。」
「來來來,我有些珍藏的寶貝送給你,挑挑想要的吧。別跟旁人說,我連趙冠容都沒給。」
「哇,太漂亮了。」
當兩個人互相褒獎的同時,門外的身影已經帶著鐵青的臉色離開。
被了,原來小悠被遣送到柴房的事情還有如此曲折的內情,他的心開始發寒。想起小悠滄桑哀怨的表情,以及對他的保證向來信心缺缺的情形,景焰開始懷疑,或許從頭到尾她都是知情的。
只是,她為何不肯說呢?
***
經過細心的調養後,樊悠閔孱弱的身子終于逐漸好轉,撿回小命。傍晚時分,細心的景焰也喚人送熱水至屋內。
她待在他的屋子里,幾經掙扎後,還是受不了誘惑,決定洗個澡。
小心翼翼地經解羅衫,確定沒有人會進門後,她終于放開顧忌,泡在熱騰騰的水中。喟嘆口氣,熱水滑過肌膚,舒服地令她眯起雙眼,享受難得的自在與輕松。
打從進入這座大宅邸中,門禁森嚴,無法自由出入不說,還得成天戰戰兢兢的,沒一日能松懈。後來又被分派到柴房工作,那地方簡直不是人待的。
如今總算有些許安慰,至少還有桶熱水候著,讓她能洗滌一身的污垢,暫時忘卻煩人的事情。
忽地,木門咿呀地響,有人進入室內。
驚惶的樊悠閔倏地睜開眼,毛巾半遮掩著胸前的春光。天夜已不早,誰會挑在這時候進來?
心跳開始加速,耳朵豎得老高,好半天沒听到來人說話的聲音,連腳步聲也輕不可聞。心一凜,她忙不迭地將白皙的身子全沒入水中。
「誰?」她怯怯地問。
低沉的聲音冷哼,進門的人沒有回話,原本輕盈的腳步刻意放得沉重,更是清晰地朝著她而來。
「到底是誰?」她放大膽子,稍稍放大聲量。
依舊沒有得到回應,心跳聲逐漸加大。眼看對方愈走愈近,腳步絲毫沒有停歇,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只剩下單薄的屏風阻絕,樊悠閔只能盡量的將身子壓低,心里卻沒了主意。
「你……要是再不開口說話,我……會大叫救命的。」
見對方依舊沒有回應,心中的恐懼讓她登時尖叫一聲,拿起水瓢用力地朝來人扔去。
巧妙地閃過水花的潑灑,輕松地將水瓢接在手上,景焰帶著笑意興味地打量她。
「你是景焰?」她眯起懷疑的眼神。
「不是我,還會有誰?」他伸手抬起她小小的下顎,欣賞著外露在水面上的光滑肌膚。「還沒听說有人大膽到硬闖我房里,更不用說偷看我的女人洗澡。」
熱辣辣的臉頰燒紅著,她窘道︰「少爺突然來此有何吩咐?」
「沒有。」
「既然如此,為何選在此時闖入……」
「喔,那是我的錯嘍?」
「少爺沒有做錯事,但于禮不合……」
「為什麼?你是我的妻呀。」剎那間,景焰投下石塊,激起巨大的水花。「夫妻之間,袒裎相對,誰又多事置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