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混球,別以為這樣就能教我領情!我記得此刻的我應該待在柴房中,享受俘虜的待遇。很好,我求之不得哩!」她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犀利的口吻絲毫不饒人。
「你受寒了。」他輕易地將她壓回床上,眼神不容人拒絕。
「受寒?」難怪她覺得口干舌燥。
「從現在開始,你得待在這里。」他交代著。
「你關心嗎?」她嗤笑,「夠了,何必多此一舉,這些都是你造成的,懷敏木塔爾,你是禍首。受寒又怎麼樣,可惜的是我還活著,而且還活得好好的!你的關心來得太慢太晚,我已經不需要。」
「我忘了你的身子弱,對于大漠的嚴寒不能適應,所以才會……」這是他的無心,難怪她會生氣。
「省省你的虛情假意吧,你早知道會有什麼下場。你以為宋朝的人吃不了苦嗎?我說過會證明給你看的!」她的小嘴未曾停歇,盡情地發泄過去數日所受的委屈。
「別開口!」他阻止她繼續抗議,已經夠孱弱的身子,為何還要抗爭!「一個字也不要說了,我受夠你的固執,也受夠你的驕傲,在蒙古,你得睡在我要你睡的地方,而不是你想睡的地方,我說的才算數!」
雖然已準備好反駁的言詞,然而最後,她還是恨恨地閉上嘴。
是,這里不是她的家,不是宋朝的皇宮,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懷敏的勢力範圍,就算氣不過,又能怎樣?
第六章
自從被接回來之後,沐心蕾異常沉默地接受懷敏的善意,對所有的補品也來者不拒,讓負責照料她的塔真嘖嘖稱奇。
她向來恨透吃藥,因苦澀的味道總讓她萬分難受,然而未曾抗拒過他的命令,只因為這些不過是手段,是為了將來的復仇!她告訴自己,惟有趁此時養壯自己,再回去柴房時才有本錢熬得久。
「心蕾郡主,你好勇敢喔!」望著她一口喝光黑色湯藥,塔真欣慰地點點頭,笑容可掬地開口,「這可是將軍特地差人從天山上取來的補品,對你虛弱的身子有很好的療效哩。」
「是嗎?」沐心蕾掩著口,眼中雖然透著方才逞強香藥的苦意,但表面上仍裝作不以為意。
「當然嘍,將軍一听到你暈倒幾乎嚇壞了,不僅立刻召大夫來看病,還命人上天山采取新鮮的藥草,可說是煞費苦心。」塔真據實以告的說。
「哼!」她才不會感激,要不是那個蠻子胡作非為將她關在柴房中,今天她又何必忍受這等酷刑。
她絕對不會原諒他!
「你真幸運,能讓將軍傾心相待。」塔真露出羨慕的口吻,「唉,要是我也有這麼好的際遇就好了。」
「傻子,被關在柴房好受呀?很可惜,就算懷敏再努力也沒用,因為他就是禍首。」她憤憤地說。
「心蕾郡主,你的性子該改改,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塔真好言地勸道。
在將軍府中,雖然不曾見過其他俘虜是被如何對待,但她好歹也听聞過慘不人道的待遇,鞭打、勞役已屬稀松平常。所以,將軍對心蕾郡主,已經算是一等一的好了。
「更何況,我從未見過將軍為了哪個女人如此廢寢忘食,他總是冷淡而殘酷,憐香惜玉這四個字,幾乎不曾在他身上見過。而且,雖然女人們對將軍的貪戀如此鮮明,卻總未能讓他放在心上,就連咱們蒙古的第一美女箏築公主亦同。所以說,將軍對你真的是特別有情,你可要好好把握。」
想那箏築公主總是三天兩頭便差人來訪,殷切邀約,希望求得將軍過府,只差沒自動送上門。如此一比較,將軍是真的喜歡眼前的心蕾郡主。
在心中暗喜,因為將軍冷凝的心,終于有人能使之波動。雖然雲兒公主也善體人意,但到底已成了過去式,將軍為人高尚,能得到一位如花美眷,相信是眾人所願,她也樂觀其成。
「你多心了,」沐心蕾冷冷地笑了,「這些善意的表現不過是因為他怕我死了,難對宋朝有所交代吧!」
連著好些時日未見,放任她于苦難中,說他在乎?!呵,簡直笑掉人家大牙了,她才不會因此而沾沾自喜。或許,此刻他正躲在哪個女人的懷抱中,又或者正得意于她的受苦呢!
可思及至此,沐心蕾的拳頭不禁下意識地握緊,因她竟驚覺到自己真實的情感——她居然在乎他,且還在乎得要命,但礙于面子卻又無法承認。
然而這些天來的受苦受難,懷敏居然視若無賭,放任離鄉背景的她獨自療傷止痛,連最簡單的一聲慰問都沒有,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傷人的!
咬著牙,沐心蕾將全部的苦楚往肚里吞,就像那碗墨黑濃稠的湯藥,只有自己知曉個中滋味。
「不,心蕾郡主,你真的誤會了。」
「才不是誤會。居然將我關在柴房中,他以為他是誰!」
「他是咱們蒙古的將軍,也是第一勇士。」塔真一臉認真地據實說出。
「就算他是天上謫仙下凡塵,也得看我願不願意接受渡化。」她固執地將所有的罪過推到懷敏頭上。
「你怎麼……」塔真跺跺腳,「哎呀,真搞不懂你們兩人是怎麼了?都是死腦筋,講不通啦!」
「有人派你來做說客嗎?」沐心蕾瞟她一眼,「別白費力氣了,這輩子我討厭定他了!」
「不跟你說了。」收拾好湯碗,塔真轉身便往外走。
連著數日未見,懷敏走到她的房間前,腳步忽地停滯。
從未識得「害怕」二字,即便領著千軍萬馬,歷經無數次的沙場戰役,懷敏從沒產生過怯懦的念頭。如今,在沐心蕾的身上,他卻首次嘗到進退兩難的難堪與惶恐。
由于知道這次是自己的錯,所以懷敏無法面對她怨慰的眼神,寧可拖延至今,听說她孱弱的身子好轉之後才前來。
推開門,他望著空蕩蕩的房間,而她——卻失去了蹤影。
早在腦海中演練過無數遍,再見面時她或許會對鏡垂淚,或許會睡臥床榻……所以當他進門後,望見的只有空曠的屋子,內心倒有說不出的滋味。
忽然,听到屋外有愉悅如銀鈴的輕笑聲,他急急地走出房門,抬眼望去,秋千上竟坐著該躺在床上養病的美人,正蕩在高高的空中,一次又一次地往上揚起,且一次比一次更高升。
霎時,懷敏的怒氣開始往上冒,在他為難于該怎麼面對與她的一場怒火時,她卻像個無事人般,自個兒玩得高興?
而只有在藍天之中,沐心蕾才能得到些許寧靜,忘掉糾結于心的苦悶,恣意享受自由的感覺。
「塔真,再高點!再推高點呵!」迎著風,沐心蕾興致正高,難得可以玩得盡興,沒人打擾。
可叫喚了半天,身後的推力卻不見了,秋千由高漸低,慢慢地趨向平靜。她狐疑地回過頭,只看到一雙發火的眼楮。
此時的嫉妒對他而言,是種全新的感覺——令他不舒服的感覺。他嫉妒吹拂在她臉上的微風竟能如此輕易地親近她,換得她傾國傾城的微笑。
「哎呀,好久不見,什麼風把你吹來!」沐心蕾緩緩步下秋千,風情萬種的模樣教他頓感呼吸阻滯。
「你玩得很高興。」懷敏點頭說道。看到她雙頰上紅撲撲的模樣,除卻了病態的蒼白,所有不滿的言詞頓時都吞入月復中。難得見到她輕松的笑靨,實在格外教人想念。而根據塔真的報告,這幾天她收斂起別扭的脾氣,乖乖地吃下所有的補品,終讓他懸在半空的心有了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