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喜歡陰暗的房子,誰準你把我拖到外面的?就會惹我生氣。」
好天氣會帶給人好心情,眼看陽光燦爛,綠草如茵,自然神清氣爽。但是當著顧春江的面,駱順同就是不願直接地承認,這個小女子想讓他屈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口是心非的老爺,沒關系,不承認就作罷。」早從他臉上看出喜悅的端倪,她才不听那一套言不由衷的說詞。只要老爺覺得好,也算有代價,她很容易滿足。
謗據駱順同敏銳的觀察,短短的三分鐘就得到結論。打從一開始到現在,他沒給過這丫頭好臉色,大吼大叫不絕,就不知道她為什麼還能怡然自得。他開始對她感到好奇。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彼春江笑道︰「啊!瞧我粗心的,居然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顧春江,今年剛畢業。」
「剛畢業?沒有工作經驗嘍?」
憑著多年從商的經驗,駱順同對沒經驗的人總是特別的感冒,覺得他們做不好事情又容易沖動,定性不足,難成大事,所以他的企業里幾乎從不聘用沒有經驗的新人。
她讀出他眼中的不贊同,從容地響應,「是的,我沒有工作經驗,也承認自己不懂事,就因為這樣,才更需要虛心學習。我的熱忱可是比別人多出好多倍。剛踏人社會,懂的事情不多,憑著傻呼呼的熱心腸,不會向雇主要東求西的,您說是不是?」
「你很會講話。」
「不,基本上我是個嘴巴很笨的人,只會將認知的事情說出,不懂得逢迎,也不會說好話,該是一就不會說成二。」
「你覺得自己很老實?」
「可惜這種特質在現今的社會上似乎不太受用。」她坦白地自承,不覺得驕傲,也沒有自憐。
「你倒挺懂的。」他從鼻子哼出一口氣,「顧春江,這名字不俗,你家在哪里?父母做什麼?」
「只是個小家碧玉,父母是個普通人,除了養小孩之外,沒有太大的成就,老爺不會有興趣的。」家——當然是「晴光」,父母——就請老院長權充吧!她不想博取別人的同情,更不需要他人的憐憫。
「你不願意談你的家庭?」漸漸的,眼前的小女子激起他的興趣,想好好認識她一番。
「老爺該在乎的不是我的背景,而是我的工作能力吧!我保證會努力工作,盡力配合。」
好一個舒適的工作環境,換上一身輕便裝之後,顧春江滿意地在偌大的庭院中來回走動。真是幸福,不用將自己裹在呆板的制服中,也毋需在乎別人眼中不合時宜的穿著,可以省下許多開銷,在這里一切都好,除了駱老爺的脾氣大了一點,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唉、唉、唉!真是不應該,才第一天工作就有怨言。她調皮地吐吐舌尖,為自己的評論訕笑。
站在一株盛開的含笑前方,她深呼吸,吸人特有的清新與芳香,卻沒有將它摘下,據為已有。
「花園里的花很多,喜歡的話,可以放些在你房里。」駱順同突兀地出聲,將她由冥想中拉回現實。
「不了。」她搖搖頭。
「女人都愛花,你也不例外,何必矯情?」
「讓它們長在土里,我喜歡時可以過來看看,我忽略時它也不受影響。裝在瓶子里,再美麗也只是暫時的,凋零後只有送到垃圾桶一途,凋謝在土壤中,卻會成為其他植物的肥料。」
「听起來你還挺有悲天憫人的胸懷。」他冷哼道。
銀鈴似的笑聲逸出她菱形的紅唇,「老爺真愛說笑,我只是心儀于蓬勃綻放的生機,倒不是真有什麼好心腸。」
駱順同若有所思地望著顧春江的笑靨如花,她像春天的暖風,點點滴滴地吹人他的心扉。
「丫頭,你不怕我?」
「你希望我怕你?」
駱順同想了想,然後搖搖頭,「怕我的人太多,不需要加你一個。」于低迷的狀態,至少讓老頭子好過些,總算有所收獲。看來,前一陣子雖然遭到童媽不少的白眼與嘮叨,但畢竟還是值得的。
拋開無聊的課題,駱清堯允許自己偷偷地、遠遠地、靜靜地享受屬于他自己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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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的相處下來,老爺的脾氣雖壞,卻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撇開商場上輝煌的功績不談,褪下光環的他,只是個孤獨的老人,缺少親情的撫慰,才會如此的暴躁。他常常在兩個人不語的時刻,流露出渴望的眼神,目光愣忡地望著樓上的房間,若有所思的樣子。
對顧春江來說,那種渴望親情溫暖的眼神並不陌生,常常在「晴光」中,遇見某些初進來的小朋友們,望著高高的圍牆,低頭在牆角踱步,既融不進既有的族群中,也回不到舊日,同樣的情形對老人來說委實不妥,成日將自己鎖在愁緒中,難展歡顏,怎麼會對身體有幫助?
雖然幾次都與老爺的主治醫生錯過了見面的機會,不甚了解病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再繼續下去想要老爺康復難如登天。
不行,她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與其困坐愁緘,不如想點法子讓老爺臉上展現笑顏才是良策。
兀自思量許久,惟一的方法只有從只見過一面的駱少爺身上著手,畢竟他是老爺惟一的親人,就算工作再多再繁,也該盡人子的心意,說什麼也不該置身事外。
雖然在身分上算是逾越,她更是個無可置喙的外人,可是為了老爺設想,就算要人虎穴,也只有搏命一途。
午夜十二點,她邊打哈欠邊蜷縮在客廳中的沙發椅上等待駱清堯的歸來,只留下一盞小燈,將瘦弱的身影映照在孤寂的牆上。大大的房子充滿了空蕩蕩的寂寥,徒有奢華卻暖和不了疲憊的心。想不到有錢人家的生活竟是如此乏味,難怪喜歡比賽花錢,填補生活上的空虛。比較之下,也許貧窮人家為三餐的溫飽而努力是辛苦了點,但精神生活上卻絕對綽綽有余。
唏噓一陣之後,顧春江慶幸自己在成長的過程中有慈藹的老院長以及耿夏荷、沈秋池和舒冬海等親如姐妹的陪伴,當然還有其他可愛的院童們,即使生活條件稍差,和樂融融的氣氛勝過其它。才短短幾天不見,心中充滿了思念,看來真要快點找個時間回「晴光」一趟,想死大家了。
等著等著,她終于耐不住睡神的呼喚,沉入睡夢中。
子夜時分,駱清堯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幅海棠春睡的模樣。
倒不是說她身材真的嬌小,若他沒記錯,站起身來的她,在女生中算是個子頗高的,只是睡夢中孤單的模樣,和緊閉的雙眼中散發出楚楚可憐的氣質,讓人見了總忍不住想擁她人懷中好好疼惜。
他原本疲累的心為之一愣,雖然只見過她一面,那嬌弱中卻有著無比勇氣的堅強模樣,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然而對她的觀點卻不止于此,她的工作盡責,第一天就與父親起沖突的事跡早巳如雷貫耳,最後竟讓號稱冷血的父親屈服,想起來還真是好笑。種種發生的事情都是透過其他人傳人他的耳中,此刻再見到她,模糊的影像再度清晰,秀氣的臉頰雖稱不上國色天香,倒也別有一番風情,比起乎日見慣了的女子,更增添幾分的我見猶憐。駱清堯難以想象,那小小的肩膀居然承受得起父親的咆哮。他伸出手,眼看就要撫上她的臉,卻頓時停頓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