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妳可以不用這麼客氣。」歐德威聲線平穩的說。
說來人的緣分還真怪,在今夜之前,兩人還像仇人一樣,一見面,分外眼紅。然而,不過是幾個鐘頭前,因為一場生死災難,卻讓兩人前嫌盡釋,不僅不再處處針鋒相對,甚至還成了可聊上幾句的朋友。
「我哪會客氣呀?若要說客氣,你比我都不知客套多少倍。」伍青略頓,若她客氣的話,現在就不會與他站在同一間飯店的同一個房間里。「現在我才發覺,人跟人之間的相處,是不能單憑第一印象的。」
她笑著說,笑容甜美無比。
其實這個男人是很不錯的,不僅肯適時見義勇為,不計前嫌的救她,還大方的收留,與她共享一個房間。
她的話,引發他一陣低頭沉思。
「妳說的沒錯。」他一直以為她是個輕浮虛榮、矯揉造作的女人,然而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他發覺她似乎挺有骨氣的。
在經過今夜的共患難,他又覺得她似乎一點也不造作,這樣一個女人,又怎會淪落到靠出賣維生?
莫非,她真有難以?齒的困難?
「伍青,妳……」一抬驗,他正想問,誰知伍青的思緒轉得快,早已想到了另一件事上。
「對了,歐德威,這房間只有一張床,不如我就睡沙發吧!」人家都借地方給她窩了,總不好喧賓奪主,鳩佔鵲巢。
隨著她的眸光,歐德威的視線也拉向床鋪,吞下方才說了一半的話。
「床讓給妳,我去睡沙發就好。」
說是腦子硬也好,但也可以換成另一種說法,他還是挺傳統,有頂天立地的男兒氣概,怎可能將床獨佔,而讓一個弱女子去睡硬邦邦的沙發?
「這怎麼好意思?」伍青邊說著邊忍不住的抬起一手遮嘴,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
「說我們是生死之交也不為過了,何必再斤斤計較這形式上的客套呢?」
還好火災最後以平安落幕,否則兩人若死在一塊,就真是貨真價實的生死之交。
「既然你這麼說的話,那我就……」不客氣了,伍青真的累得全身的骨頭似被人給拆散了,又酸、又疼、又麻。
「我看妳也累了,就早點睡吧!」有話,以後有的是機會談。
他的話讓伍青整個人一下子全松懈了下來,看看眼前的床,棉軟的床鋪似長了兩只手,不斷地向她招手誘惑,讓她眼皮沉重得似掛了兩粒大鉛球,再也撐不起來。
「那,我就不再客氣嘍,不過,還是得再向你說聲謝。」轉頭朝著歐德威一笑,不吝給予一朵最美的笑靨,伍青一站到床邊,整個人面向床,砰地一聲,俯趴到床鋪上。
她的動作是那麼的自然,絲毫不做作,讓歐德威一時不禁看得傻眼。
「晚安。」沒等他應話,伍青趴在床上,抬起一手朝他揮了揮,似乎是沒打算將臉和身子給翻轉過來。
「呃,晚安。」歐德威回應得有點僵硬,腦子里亂烘烘,心里更是有著一股莫名的情緒在醞釀,在酵,讓人不敢去深究。
隱隱約約地,好似又有那麼一絲細細的曙光透了出來,歐德威趕緊砰一聾關起心里的門窗,有一點怕,更有一點慌。
他不想,也不敢去窺探內心深處的那道曙光,怕一瞧見,一觸及,會違反了他一向的原則,會違反了他的觀念,道德、禮教,還有……
輕咳了一聲,他藉以拉回混亂的思緒,抬手拭拭額上的汗滴,命令自己轉過身去,腳步僵硬的走到沙發旁,整整衣衫後躺下。
幾乎他才剛躺好,伍青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喂,我們現在算朋友了嗎?」她已翻過身來,拉好被子蓋住自己,只露出顆腦袋在外面。
「妳說是就是嘍。」躺在沙發上,他攤開一條薄被蓋好。
不是朋友,他怎可能把房間給她借宿?
「你都這麼說,那我就當你是將我給當成朋友了,那麼……」她聲音听來含著濃濃睡意,但腦子似乎還沒完全停擺。
「想說什麼就說吧!」任誰都听得出來,她整句話的重點在後頭。
伍青弓起手肘撐住腦袋,一對眼楮在微弱的光源中發亮,打起精神的瞧向他。「歐德威,有沒有人老實的告訴過你?」
真是朋友的話,她就該給他最真實的建議。
「告訴我什麼?」他沒看著她,而是雙手伸向後,撐住後腦仰躺著。
「你或許該去找個造型師,給你一些建議。」根本就是判若兩人,現在的他,和平日里見到的他。
一個看來有點頹廢,長發及肩,是個百分之兩百的標準酷哥;另一個,則是一頭讓人想到都會覺得害怕的酥油頭,和土到不行的西服裝扮,百分之兩百「台客」的標準版。
誰能把兩個造型連想在一起呢?
唉,不知道他平日里和女友在一起時,到底是以何種模樣見人?
「為什麼?」他知道,他平日里的打扮是非常的不入流,但又有何關,他早說過,他出售的是能力,不是靠賣皮相過日。
「為什麼……」伍青咕噥了聲,是呀,該如何解釋,現在兩人是朋友了,那麼話就不能說得太重、太難听,要蜿轉,盡量的避重就輕。「是……其實……唉……算了,我還是習慣直說。」
「那麼,就直說無妨。」她那支支吾吾的模樣,讓他覺得好笑。
伍青的一對眼珠子,上上下下呼嚕嚕的轉了圈。「我覺得,其實你現在的樣子就不錯。」
「喔?」他干脆重新坐了起來,背倚在沙發上看她。
「呃,也不是說你抹了一頭發油的時候很難看。」不是難看,根本是慘不忍睹,不堪入目!但現在伍青把他當朋友了,言談中自然是會注意多加修飾。
「那……」歐德威嘴角微掀,無聲的笑笑。
不用多談,他已知道她要說些什麼。
「可是,我想你可以更賞心悅目呀!這麼多天來,我的意思是,你別怪我向樓下的守衛保全打听你,你知道的嘛,之前我們斗得挺凶,我總得知己知彼一番。
唉,你看,我又說到哪去了!其實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是開投顧公司,也算得上是服務業的一種吧?如果能在外型上加分,讓你公司的業續蒸蒸日上,又何樂而不為呢?」
歐德威靜靜的看著她,沒急著回答。
足足安靜了好幾十秒,靜得伍青幾乎要以為自己又說錯話了,想由床上躍起來,向他說抱歉。
但,終于,他開口了,在她撐著雙手,在床上坐起時。
「我是靠專業的、獨到的分析,來建議我的客戶們做正確的投資,所以好了,不用听他說完,她都可以知道結果了。
「所以,你寧可把自己的外型搞得怪怪、丑丑的,也不願意讓大家見到你賞心悅目的模樣,因為你認為你靠的是專業能力在賺錢,而不是你的外貌,或是穿在身上的衣物包裝?」
「沒錯。」他應得篤定。
「可是……」伍青真想反駁。
一個人如果能好看,能漂漂亮亮、清清爽爽、人見人稱贊,又為何要把自己搞成丑八怪呢?
「妳呢?妳又為何選擇這個……呃……職業?」觀念似乎有點不同,于是他將話題轉了個方向。
「職業?」腦筋轉了下,伍青差點反應不過來,隨即呵呵笑兩聲。「若我告訴你,我家……我家很窮,有一大家子人等著吃飯,等著讓我養,所以我才……才下海,不知……你信是不信?」
唉,連她自己都不信了,這段話能說服人才怪!
「我信!」沒想到,歐德威卻應得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