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奸這是一個不對外開放、專為政商名流準備的特殊病房,否則絕對會打擾到其他病患的安寧。
魏岩——以生產橡膠輪胎而聞名於海內外的魏家掌權者,打從他住進醫院,醫生一次次發布病危通知開始,病房門口走道上擠滿魏家人的景象,就不曾間斷過。
「爸,你說這回大伯父會不會……」說話的人叫魏懷思,是魏岩的弟弟——魏並的獨生子。
「噓……你要死啦!也不看看這里有多少人在,居然敢這麼說。」一把搗住兒子的嘴,魏並將他拉到角落。
「我說的是事實嘛!大家只是不敢說,其實心里還不都是這樣想!」好不容易掙月兌了父親的手,魏懷思可還沒忘該壓低嗓門。
「是這樣沒錯,但他們都擱在心里頭,有誰會像你一樣膽大妄為地說出來?」魏並訓斥。
魏懷思滿臉的不在乎。「有什麼關系?至少跟他們比起來,我算是老實的。」
「你……」魏並被氣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爸,說真的,大伯如果走了,早苗是不是唯一的繼承人?」魏懷思的眸光往前一瞟,移向站在加護病房外玻璃探視牆前的女子。
她有一頭削得短薄的發,腳上套著一雙白布鞋,身上穿著時下年輕人所流行的牛仔服飾,上身是短版的牛仔衣,則是繃得讓人擔心會不會月兌不下來的低腰緊身牛仔褲。
就如同一身年輕裝扮,她有著一張稚氣未月兌的臉。
所謂的稚氣末月兌,並不表示她是個十七,八歲,半大不小的少女,而是那張臉,還有那對熒熒發亮的眼瞳,燦爛得太過不安分,也太過光彩。
她看起來很年輕,擁有兩道細翹飛揚、看來非常有個性的眉,嬌俏的鼻,和一張嘴角老是上彎的紅唇。
整體說來,魏早苗是長得美的,不過不像時下那些漂亮美眉,她多了分淘氣,一看就知道古靈精怪,是野馬一匹,若沒幾分本事,根本難以馴服。
但如今,這匹野馬少了野性,多了分哀愁。一向神采奕奕的眼瞳少了光澤,小小的臉和精致的五官全皺在一起,看上去,不僅沒精打采,還可憐兮兮。
「這是肯定的,不過我想,關於繼承權的事,大家多少總會有點意見。」收回了目光,魏並這句話說得含蓄。
豈止是有點意見!經營廠三代的家族企業,除了正脈相傳的兄弟兩人之外,旁系的表親、堂親全都虎視眈眈,明著想爭的人不說,光是暗著私底下相互較勁就時而發生,所以大家怎可能將整個企業體,交到一個未滿二十五的小丫頭手上。
「爸,若真到那個時候,我們絕對不能落人後,一定要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魏懷思模著下巴說。
案子兩人全想著同一件事,所謂的「那個時候」,自然指的是魏岩萬一撐不過這一兩天。
「噓……」魏並噓了聲,伸手拍了他的腦袋一記。「這事你別搶著當壞人,我心里自然已經有注意,還有……」突地,他噤了聲,因為走道上突然出現的一個身影,一個剛跨出電梯口,就朝著魏早苗走過來的身影。
是季嫂,她在魏家工作了三十年,是早苗的女乃媽,對於魏岩更是忠心耿耿。
「就說到這兒了,在這個時刻,你可千萬別給我捅出什麼樓子來,說話小心點。」魏並又斥了兒子一句,眸光故意瞟向季嫂的方向。
隨著他的暗示,魏懷思也噤了聲。
「小姐,我听小芳說,你從早上到現在一口東西部沒吃,這樣不行的,別說現在先生病了需要你來照料,萬一先生醒過來,你卻病倒了,這不是讓先生抱著病還得擔心你嗎?」來到魏早苗身旁,季嫂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季嫂……」早苗的眼瞳難得地染上一層薄薄的水霧,但她知道不能哭,淚水滾呀滾,就只是噙在眼眶,倔強的不滴下。「你說,爸爸會不會……」
喉頭哽著硬是往下吞的淚水,她說不下去了。
一向讓人捧在掌心呵疼,要風是風、要雨是雨的她,首次嘗到了驚慌的滋味。
「小姐,你放心吧!」嘆了一口氣,季嫂也打從心底期望主人能平安度過這關。「吉人自有天相,何況先生還是個大好人。」
是呀!可千萬不能出事呀!
在魏家待了二、三十年的季嫂,平日雖話不多,但豈會看不出魏家那些親戚們的虎視眈眈。
大家想著、急著、念著的,不就是如何去吃了整個家族企業,最好還能將魏岩的那份也一並給侵佔過來。
「是這樣嗎……」早苗壓低腦袋,看著雙手。
自昨天醫生再度發出病危通知起,魏早苗整日惴惴不安,早已經慌得六神無主,只怕父親會和母親一樣,永遠的離她而去。
「是的,小姐。」季嫂貼心地仲來雙手,握住她的。
緩緩地,早苗抬高尖瘦的下顎,咬著唇道︰「季嫂,我好害伯,萬一……爸爸也走了的話,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季嫂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她。「小姐,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此時此刻,她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季嫂一嘆。「不如,換我在這里幫你守著,讓小芳帶你到休息室去睡—下吧!」
「我……」她怎可能睡得著?
「去吧!如果有任何的情況,我一定第一個去叫你。」季嫂保證。
「好……好吧!」早苗只好答應。
早苗從惡夢中驚醒了過來。
夢中,她如墜五里迷霧,一邊哭一邊跑,霧始終散不廠,不管她跑得多累、跑得多喘,濃霧依舊不散,伸手不見五指,而緊逼在後的腳步聲,卻一刻也沒停過。
她非常的害怕,怕被抓到,雖然她並不清楚是什麼在濃霧中追逐著她,是人?還是獸?
抬手揮去涔涔冷汗,早苗大大地吁出了一口氣,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
醫院里的光線亮晃晃地,分不清是黑夜還是白晝,她索性抬起手腕來,瞄了眼表面。
凌晨三點三十五分。
由休息室的床上坐起,早苗揉了揉臉︰心里仍懸掛著加護病房里的父親,於是急急跳下床,惶惶難安地走出了休息室。
醫院的走道上是安靜的,少了那些煩人的親戚來回的走動,不僅靜了許多,還顯得有點寂寥、有點冷清。
早苗輕緩的腳步踏在純白的磁磚上,整個空間有無限拉長的錯覺,白色的走道仿佛是永遠走不到盡頭似的,跟夢境里的迷霧一樣,讓人不由得心慌。
早苗甩甩腦袋,想甩開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慌張,很快地,她來到父親的病房門口。
如她所料,季嫂頂替了她的位置,坐在門旁大玻璃牆前打著瞌睡。
早苗一步步走近,來到季嫂身邊,想要開門喚醒她,讓她到休息室里去睡一覺,但一張小嘴張了張,卻沒有吐出半點聲音來。
因為,她看見了一張陌生的臉孔,一張不屬於他們魏家人的瞼。
那是個男人,背倚著牆的男人。
他長得很高,早苗凝眸一瞧,猜想他應該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還有,除了那一頭黑發之外,不管是膚色、瞳仁,他都像個百分之百的外國人。
當早苗一雙靈動的眼落在菲爾的身卜,他也恰巧轉過頭來,冷冷的、銳利的眸光與她相接。
那是一對很懾人的眼瞳,銳如鷹、深如潭、冷如冰,一對上他的眼,早苗就不由自主地無法收回眸光。
包夸張的是,她不僅無法收回︰心跳甚至漸漸加速,越跳越快,有迷惘的吸引、有被看透的羞窘,彷佛他一眼就能將她的心思全給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