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認得這忽然闖入且無禮的女人,就是方才在樓下時,與他擦身而過的女子。想想適才她與廷豈在騎樓下的那副拉扯樣,在周紹軼心里早已判定她不是位好老師。
收到好友暗示的眸光,杜偉豐輕咳了聲,借以拉回思緒。
「嗯、斐斐呀,既然你考卷已交給廷豈,我看你可以下樓去了。」他往門扉處一比,示意她趕緊離開。
凌斐斐很想顧及老板的面子,但卻無法漠視那抹輕視的笑,那株笑螫痛了她的心,傷了她高貴的情操。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如同兩面鏡子相互對照,無形中相互影響,尤其是生活在一起的人。」以那男子不大的年齡看來,她臆測,他應該是廷豈的哥哥、或是叔字輩的人吧?
不甘心的走向門口,她沒將話講白,但其意是挑釁的,甚至是明指周廷豈會有偏差行為,搞不好是拜眼前這男子所賜。
從沒有人敢如此挑戰他的權威。「你說什麼?把話說清楚。」在斐斐的手才觸及門把時,周紹軼冷聲開口。
「我說什麼?」斐斐的脾氣也仿若在瞬間被挑起,她轉回身來,惡狠狠地瞪著他。「我說你是小孩子的壞榜樣!」無視于他的威嚴,她直言。
周紹軼迎著斐斐的瞪視,眸光轉烈。「那麼,你認為你就是好榜樣?」又是嘲諷的口吻,他不認為方才在樓下所見,她與學生拉扯的樣子,即是所謂的好榜樣!
女人若是舉止不端莊,即是輕佻的寫照。
眯起眼,他心里閃現一個厭惡的身影——他前妻的妹妹。那個配合著別人演戲,刻意裁贓、主動跳上他的床,舉止嬌縱輕佻的女子。
對于自己情緒會失控,甚至沉著聲回嘴,他也感到不可思議。或許是因為她.讓他想起了不堪回憶的往事吧!
迎著他那如熊熊烈火般的視線,斐斐半點也不願退卻。
「我自認問心無愧,孩子若以我為榜樣,至少長大後不會是社會敗類。」透過那厚沉的近視鏡片,她眸里明顯閃著熒熒怒火。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社會敗類?」仿佛是听到世間最差勁的笑話,紹軼哼著鼻音直逼問。
所謂言者無心、听者有意,周紹軼也不知為何自己會被徹底激怒,猛往辭意的牛角尖里鑽。
「嗯、沒、沒,她不是這意思啦!」見眼前情況已快轉為不可收拾的爭吵場面,杜偉豐赴緊開口打圓場。「斐斐,快跟紹軼道歉!」眨眼、撇嘴、只差沒上前拉人,他該打的暗示都打了,但凌斐斐似乎半點也不為所動。
雖然紹軼因為讓深愛的女人深深傷害過,而改變了他對女人的看法,但卻從未見過他對任何女人動怒,因他的態度一向是高高在上、冷沉自持而不動氣,開口頂多也只是冷言冷語。
而今天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有些失控。
「我沒錯,不須道歉。」斐斐執拗的一口拒絕,還不忘回瞪周紹軼一眼。
「她是不需要道歉,因為明日起,這兒即不需要她了。」似乎是不想再費口舌,轉身之際,周紹軼下了決定。
他是指,她可能會被開除嗎?
「你是在威脅我嗎?」斐斐的音調昂高了數個音階,冷冷地笑了數聲。
「不是,是直接開、除、你!」又脾睨了她一眼,周紹軼嘴角揚開一抹勝利的笑,傲然地轉身走向杜偉豐。
開除她!
凌斐斐的視線飛快地飄向杜偉豐,只見他抿著唇,微顫的唇瓣半晌吐不出一句話來,而一旁的周廷豈則拼命向她眨眼示意。
不好了!斐斐老師真的惹惱爸爸了!
「如果這補習班是你開的,就算是你拿轎子來抬我,我死也不會來!」不願敗下陣去,斐斐昂首大聲地將話道出口。
她有何好擔心的,因為眾所周知,這補習班的老板是杜偉豐,所以她豈會有差錯?
「是嗎?」周紹軼幾乎嗤笑出聲。「希望你永遠記住,你無知的話。」黝黑的眸光飄向杜偉豐,他想盡速結束掉這場無聊的爭吵。
杜偉豐一臉赧色,眉頭的濃結瞬間擰緊地舒展不開來。「對不起斐斐,紹軼是幕後大老板。」
這晴天霹雷的大內幕,驚震了凌斐斐的每根神經,而且這對她而言,無疑是個諷刺,諷刺著她的無知、她的有眼不識泰山。
算了,反正以她的性子,她也不可能留下來了,她絕對不會為五斗米而折腰的。
不語的轉身,她頭不回的筆直朝門外走。
「雖然我不教了,但記住,你是男子漢大丈夫、要為自己的承諾負責,所以下星期三前,記得還是要將考卷寫完。」
越過周廷豈身旁時,她語重心長的留下這一串話。
第二章
車子平穩地往前滑行,車窗外的街景、霓虹向後飛掠。
一如往常,坐于前座的駕駛——老王.專注沉默地開著車子,而房車的後座.則坐差周紹軼父子倆。
經過冗長的沉默,也仿佛是作過了審慎的思考,在鼓足了勇氣後,揚起頭來的剎那,周廷豈的眸底閃動著堅毅的光彩。
「老爸,你罰我禁足三個月好了!」對一向好動的他而言,禁足無疑已是最嚴厲的責罰了。
周紹軼放下手中文件,側過頭來看了兒子一眼。
「知錯能改,你還不算沒救。」微掀的嘴角透露了些許贊意。
正所謂,知子莫若父。平日里,他雖不是很有時間陪伴兒子,但並不表示,他全然不了解自己的小孩。
說到他這兒子,天生好動,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禁足這事,而既然他會主動提出,表示他確有改過之心。
「學校的事,我承認是錯了。」低著頭,心里難免嘀咕。但一想起學校里那些無聊的課程.還有老師們如撲克牌的臉孔就讓他感到生活無趣。「不過,老爸,我覺得今晚你不該對斐斐老師說那些話,還有妄自決定開除她。」偷覷了父親一眼,他難得仗義執言。如果將斐斐老師,與學校里的那些撲克牌擺在一起相比較,他當然是喜歡斐斐老師了。雖然有時她嘮叨了點、難纏了點、噪門大了點、行為粗魯了點……不過,那都是出于對他們這些學生的關愛。平日里他雖不說,卻知道斐斐老用是真心關懷他們的。所以,如果斐斐老師真的不教了,他相信補習班里有很多學生會很失望的。「喔?」紹軼略眯起眼,對于兒子居然會開口為一個老師抱不平,感到十分詫異。
他知道過往兒子最討厭的,莫過于這些所謂的傳道、授業、解惑者。「你認為我要偉豐開除她,是件不公平的事?」揚起瞼來,周紹軼的神情轉為肅穆。其實,他不得不承認,今晚的情緒失控確屬異常。如今回想起那女子素淨臉上的倔然,與一臉不服輸的神情,他開始有些好奇,她是怎樣一個人,能讓他這個目中無人的兒子,開口為她抱屈。周廷豈重重地點頭,大眼眨也不眨的看著父親。「其實在補習班里,大家都很喜歡斐斐老師。」他實話實說,凌斐斐的人緣一向很好。「而且從小到大,除了你和杜叔叔之外,我還沒想過一個像她一樣,真心關心我的人。」
包括他的母親在內吧?那個從小就不要他、獨自離去的媽媽。青澀的表情上,有份過度的早熟,他撇撇嘴,抬眼看著父親,將說了一半的話吞回肚子里,貼心的不想觸及父親心口的傷。
「真心關心你?」索性收起手中文件,周紹軼放下交疊的雙腿。說也奇怪,他很難忘懷腦中那深植的影像——她掄著拳頭,半開玩笑地敲著兒子腦袋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