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眨眼楮,想還給他一個微笑,不知怎的,眼前竟然模糊起來,淚水慢慢地沿著臉頰滑落下來,洶涌得無法止住。伸出手,輕輕地撫上他俊逸的臉龐,她的心跳得那麼劇烈,以致于說出來的話都緊張得斷斷續續︰
「今天第十個問題︰你,有沒有一點點的喜歡我?」
話音一落,她的手就被他握住了,他的手心滾燙,這時,她感到了他熱熱的呼吸。
「今天你的問題浪費了,問得好多余!」他箍緊了她的腰,然後把滾燙的唇貼上了她的。
她猝不及防,心跳如鼓,卻沒有掙扎,在他的氣息籠罩下,自然地回應著,伸手圈住了他,淚水還沒有流盡,一切都朦朦朧朧的,好像在夢中。他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雖然她溫軟的身體讓他幾乎把持不住,但想到她一定已經疲弱無力,只僅僅在她唇上輾轉留戀了好一會兒,就放開了。
她目光晶瑩,痴痴地望著他︰「穆柯,我……」
他把手指放在她唇上︰「什麼都別說,也別想,我明白的。」
她把淚水流進他懷里。
他靜靜地抱了她一會兒,看著她贏弱的臉色。
「我去把丫鬟叫過來,給你洗一下傷口,雨有特制的止血藥,抹上就不痛了!」
她點頭,眼中有不舍的光芒。
可他知道,如果自己再繼續留下來,她就無法好好休息。
他低頭親她的臉,「今晚什麼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覺,一切等明天再說。」
「嗯。」
※※※
出了廂房,穆柯囑咐丫鬟去照顧袁芷筠,自己卻來到了龍金的臥室。
龍金已經離開好幾個月了,他的住處佣人每天都在打掃,所以還是干干淨淨的。兄弟們很少去龍金的住處,因為他總是好像有許多秘密,而且也不喜歡被打擾。穆柯倒是例外,他是唯一知道龍金身分的人。
此刻,他走上小樓,點亮燭火,在桌邊坐下。龍金的房間陳設很簡單,幾乎是一覽無余的。他想在這里面找一點甚麼出來,卻不知從什麼地方去找。
跳躍的燭火漸漸地蕩出光暈,深夜特有的寒意讓他心情沉重,往事像一個結痂的傷疤,重新被揭了開來……
※※※
「爹,娘,小柯肚子餓餓,要吃饃饃了!」
「乖,我們把這套劍術領悟出來再給你找吃的!」
「不要嘛,你們不要練了!」
「淑英,你這招不對,當劍舉過頭頂時,你的腰應該擺這邊,而不是彎下,會讓對手有空子鑽!」
「是,俊扮,我疏忽了,我們再從頭來過!」
「你們有沒有听我在講話啊?爹,娘!」
「太好了,淑英!令江湖人頭痛不已的金法上人終于死在我們手上了!」
「是!不過,最讓我開心的,還是我們得到了這個!」
「加上這本毒經,我們好像已經差不多把武林中正邪兩派的武功秘籍都弄到手了!只要我們把這些都領悟,就是真正的天下無敵!」
「小柯,你開心嗎?爹和娘是真正的天下無敵!以後,你要學會我們所有的本事,讓整個武林的人都景仰你!現在爹娘要安靜地練一個月的功,你乖乖的,有甚麼事找佣人,還有,把所有爹娘教過你的武功都日夜練習,我們出來要放你!」
「你們又要進去練功了?爹,你上次答應我去買風車玩,你忘了嗎?」
「小柯,你不要整天想著玩!你是我們御劍雙俠的孩子,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後人,你繼承了我們所有優點,是天生的練武奇才!爹娘要把畢生的本事都傳給你,不許任性了!」
「我不學!我不學!我不要做天下第一高手,我只要爹娘可以陪著我……」
「不許哭!把我昨天教你的百花拳重新練一遍,如果我們出來你接不了十招,就不要怪爹娘重罰你!」
轟隆隆——
「啊!爹,娘!你們在哪里?」
庭院里。
「很好,這雷電剛好助我們!俊扮,開始吧!」
「淑英,今天是御劍七式的第十層境界,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不會失敗的!開始吧!」
「不要啊,爹,娘!你們不要再練了,小柯很怕!」
轟,又一個炸雷。
「啊!火!爹!大樹倒了!火燒起來了!」
「爹,娘,不要再練了,不要再練了!」
熊熊的雷火中,一棵大榕樹斜斜地倒下來,倒在房舍上,火舌一下子蔓延開來,繼而燒著了整層屋頂。
一個赤著腳滿臉惶恐的七歲孩子不住地哭,想跑到庭院中間互相靜坐練功的年輕夫婦身邊去,無耐他們四周都有內力形成的一圈無形的力道,讓他一跑過去就被摔出來。
「爹!娘!……」
火舌卷起長長的熱浪,團團包圍住了整座庭院,孩子嘶啞的哭聲早就被淹沒了,坐在中間的夫婦練功都已到了緊要關頭,頭上升起弱弱的白氣。孩子遠遠地趴在地上,濃黑的煙霧讓他不停地咳嗽,眼楮也幾乎睜不開了。
「爹,娘……听見小柯的話了嗎?不要再練了!我不要做天下第一高手,我只要爹和娘……」聲音漸漸低不可聞,熊熾的火焰讓他無法看到任何一樣景物,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嘩啦啦!」隨著一聲巨響,四柱房梁同時倒下來。重重地壓倒在庭院中間,頓時整個地面都是一片汪洋火海。
※※※
好痛!好重!好難受啊!
小小的身體從廢墟堆里撐起來,睜開模糊的眼楮,灰蒙蒙的世界沒有了熟悉的房子和院子,而是一大堆焦黑的木頭。
「爹爹,娘親?」
他惶恐地喊了一聲,爬起來,剛走了兩步,腿痛得厲害,又摔倒了,再爬起來,再摔,跌跌撞撞地爬過橫七豎八的焦黑木頭,走到一根粗大的房梁前過不去了,他只好拚命地用小手去推。
房梁當然紋絲不動。
突然,他停了下來,眼光定定地落在房梁下面所壓的一對已燒得不成樣子的尸體上面,嚇得立即哭起來……
這是什麼?好可怕,好可怕!
天色已亮,四周漸漸圍了許多百姓,議論紛紛︰「昨天晚上的雷火真是厲害,把房子燒成這樣!」
「多可憐的孩子,唉,父母都燒死了!」
三年後,柳州城郊外。
一群衣杉襤樓的小叫化子吵吵嚷嚷地圍在一起,嘴里不停地喊︰「打他!打死他!」
他們中間,五、六個少年一起圍毆著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不住地拳打腳踢。
男孩被打得滿身是傷,卻一聲不吭,死死地抱著一個干饅頭,怎麼都不肯松手。
「搶我的饅頭,臭小子,找死啊!」
「你不拿出來我打死你!」
男孩仍然倔強地一聲不吭。
「住手!」隨著一聲清朗的喝聲,人群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一襲黑色披風,額頭一條黑色抹額,上面是一顆流光圓潤的珍珠,顯出不同于同齡人的特別氣質。
「你是誰啊?少管閑事!」
「這個閑事我還真的管定了!」
片刻後,所有人都被少年三兩下的拳腳趕得干干淨淨,少年走過去。走到躺在地上的男孩面前,友善地喊︰「小兄弟!」
男孩抬頭看了他一眼,孤獨的眼楮里有著濃濃的防備。
少年伸出手去,想去抹他臉上的血跡,他立即往後縮去,手里緊緊地抱著那個髒髒的饅頭。
「你是不是餓了?」少年笑了笑,從懷里拿出一錠銀子,「我也餓了,不如我們去吃一頓好不好?我請客!」回答他的是肚子不爭氣的咕咕聲,男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走吧!」少年拉住他的手,把他扶了起來。
夕陽把兩個遠去的小身影拉得很長很長……這一年,龍金十三歲,穆柯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