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瞳睜得又大又圓︰心中大喜起來。「等等,姑娘!那妳……妳這三日身子可有不適?」
撿了桌上一件薄衫披上,他箭步追上前,拽住她的衣袖,招來一冷視,他嘿嘿兩聲,緩緩放手。
瞧她身體強朗,雙目還能對他散發冰寒冷意,他自知毋需多此一問,「那換個問題,姑娘這三日可否平安?有受過傷嗎?還是遭逢災變?」
紅唇一掀,反問他,「我該有何不適?或者該問應該有何災禍發生在我身上?」她側身,打量著他干瘦臉龐上,那豁然釋懷和放心的笑容。
沒忘記先前溪邊他的喃喃自語,清冷的眸子又一次閃過迷離的光芒,若她沒記錯,這男人她以前真的見過。
「沒、沒,妳好得很,妳沒事,妳真的沒事;妳沒傷,四肢健全的站在我身前;妳會瞪我,還會出手打人……哦!我說說而已,妳還真動手!」模著遭她衣袖一甩而撞上門板的肘部,他扁起嘴來抱怨。「我身上還有傷耶!泵娘還出這麼大的力推我……」
「說夠了沒?」讓他自個兒瘋言瘋語,一個扭頭,她朝門外走去。
「夠、夠,恩人姑娘說夠就夠。」與方才躲在床炕上的他態度迥然不同,將她的話視為聖旨般,亦步亦趨的跟在湅無心身後。
「恩人姑娘,請問妳尊姓大名?」他要將此名刻在心頭︰水生不忘。
「我呢!叫陸遙知,二十有六,家在揚州,恩人姑娘呢?家在哪?家中有何人在?」
沒人搭理他。
「我家中有娘親,一對龍鳳弟妹,爹在我六歲時病逝。恩人姑娘,前些時候在西莊鎮見到妳,妳是來辦事還是游玩?」
依然沒人理會他。
「我呀!被家人趕出來後,就在外游蕩了,一晃就度了好幾個年頭,結果晃來了這……」一路上,他連綿不斷的自問自答,仿佛她開不開口都無所謂,他純粹只想找人說說話而已。
湅無心的速度不快,讓身上有傷的他能緊緊跟隨在後。兩人繞入茅舍後的小徑,入林,拐了幾個彎後,霍然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處天然形成的小泉池。
湅無心拿出一錦布包裹的粉末,灑入泉里。「把衣月兌了,浸入池水里。」
他的身體虛寒,看來從小的根基甚差,若不從頭妥善照理,恐怕年不過三十。
「泡藥泉是吧?好好,我立刻下去。」他毫下猶豫的解起衣物來。
如此听話,連問也不問剛才放入泉水里的是什麼,引來湅無心淡淡的一睨,驀地,一雙發亮的黑珠對上她的,兩人對看許久。
手停在褲襠上頭的陸遙知終究按捺不住先開口,「那個,我說恩人姑娘呀!妳打算站在這……看我入池嗎?」
「有何不可。」
陸遙知咽了咽唾沫,她簡單有力的回答,卻讓他回不上半句話。
可是,他會難為情耶!雖說自己骨瘦如柴,沒有養眼的體魄,但他畢竟是男人呀!怎好在女人前寬衣,光著身子表演。
嘴里的咕噥聲,耳力好的湅無心全听見了。「何需計較,在你昏迷的時日里,都是我代你動手把你扔進去。」
「代我動手……」他喃喃道,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龐霎時變得更加慘白,這四個字給陸遙知的打擊可不小,「妳是說……妳把我月兌光光扔進去……」
湅無心點點頭。
他倒抽一口氣,光憑想象自己一絲不掛站在一個姑娘面前,就夠讓他羞死了,更別說還讓她替他月兌衣……真是、真是一點男子氣概都沒了!
「恩人姑娘,勞煩妳退一步好嗎?好歹我已經清醒了,很抱歉,我沒有讓人觀看入池的習慣。」
「你很在意?」她問得困惑,終于明白他遲遲不動的原因。
「妳是姑娘家耶!不該隨便看男人果身,這樣有損妳的閨譽;更不該隨意觸踫男人的身子,這于禮不合……」想起胸前還有經她手照料過的傷口,他不自覺盯著人家白如青蔥的修長五指瞧,一股臊熱沖上他的臉,蒼白的臉終于有了些紅潤。「總之,男女有別,除非妳是我娘子,不然不能見我的身子……」
湅無心似乎懂了,唇角若有似無勾了一下,扯了一大堆,不就是害臊。「一個時辰後,我會再回來喚你,動作快一點,藥效過了,你泡再久也沒用。」語畢,她旋身沒入林里。
直到火紅身影再也見不著,陸遙知才松了一口氣,褪去衣褲,整個人浸泡在泉水里,那雙拚命壓抑情緒的黑眸,在身側無人的時刻,才釋出澎湃的感情,有無奈、有痛苦、還有一絲期待。
在他孤獨了二十多個年頭後,終于讓他尋著一線希望,他不用孤獨等死了嗎?她,是那個特例嗎?
第二章
湅無心在林野里尋覓著藥草,抬頭見見天色,是時候去喚那人起來了。
此處天然形成的地熱泉對他的身體很有益處,這是她停留在此的原因,加上她不時給他吞服的養生丹及凝神丸,已調養半個多月,約莫再十日,便可將他體內的寒氣給驅光。
青翠的蒼蒼郁林間,一抹淡淡的紅影倏地掠過,落在距離池水約莫十步之遠處,步履才漸緩下來。
沒等她靠近,里頭的人先一步出聲,「恩人姑娘,我知道,一個時辰過去了,我馬上就起身,妳不準過來呀!」
緊接著就是嘩啦啦的水濺聲,湅無心停下腳步,沒多久,修長的人影從巨石後晃到她面前,發間還淌著水珠。
一張稱得上干淨且俊秀的臉蛋,咧出大大的笑容,半月前那枯瘦任風一吹便倒的男人,如今已不復在,凹陷的雙頰正一點一點的補回,正午烈陽,也將他血白色的肌膚烙下了一點黑色的痕跡。
全都得歸功大恩人不時命他吞入的良藥滋補,十幾日以來,他身上長了不少肉。
「恩人姑娘,我在這呢!」笑容隨即一斂,哇哇大叫起來,「妳怎麼不在陰涼處候著,站在這頭曬陽呢!」搶來她手捧的藥草,習慣性地扶著她的肩,走向濃密的綠蔭下。
湅無心睇著讓他一掌擱住的肩頭,秀眉輕輕一挑。
不是說男女有別嗎?這家伙卻在第二日,把他曾說過的話全都忘光光,他身上的傷口從上藥到重新包扎,全由她親手處理,在他身上處處是她雙掌到過的痕跡,而他唯一謹守不放松的,就是嚴禁她靠近他泡藥池的地方。
真不明白,在他昏迷不醒的時候,她早已將他看光光了,還需遮掩什麼?
兩人席地而坐,陸遙知很主動月兌去披上的衣衫讓大夫「觀賞」,這舉動看在湅無心眼中,無疑又是一個自打嘴巴的行為。
刀刀見骨的傷口,經過數日換藥,早已結痂、愈合,幾乎只剩淺淺的傷痕。
熟練的換上新藥,在她十指輕觸下,他逸出一股似滿足又舒服的申吟,湅無心瞄了他一眼。「明天開始,你不需再換藥了,只要泡藥澡即可。」
陸遙知愕然的張大嘴。
耶?不換藥了?「妳確定?我瞧這傷口還紅紅的,還需多上幾回藥才成呀!」他挺喜歡她的小手在他身上游移輕撫的感覺。
「你希望身上的傷口好不了?」冷瞟他一眼,她起身,抱起藥草往回頭路走,慢半拍的男人慌張的套上長衫,隨後追上。
「誰說的,有妳盯著要不好也難,哎呀!不是說草藥由我抱著嗎?」嘴里咕噥著,將矮他一截的女人手上的藥草抱回。
兩人並肩而行,碩長的身影上前一挺,自動替她遮蔽灼人的高溫,陸遙知乘機偷窺著身邊問了幾十遍也問不出名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