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晴空下的向日葵花海,經風搖曳成一片片的金黃色波浪,花海後連綿高聳的青山,是宏偉的襯底,夏蟲齊鳴,使寂靜中帶點小嘈雜,循著淙淙流水聲,可以找到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環繞,偶爾一、兩只青蛙落水,增添趣意。
鋪著畫布的三角木架平穩踩在草地上,一枝水彩筆讓人橫拿豎比,似乎在衡量位置,忽然,執筆的人兒嘴邊落出一抹微笑,彎下腰拾起腳邊的調色盤。
沾有顏料的筆如有魔法般,在白淨的畫布上抹上繽紛水彩,一勾一撇,漸層暈染,畫布上開始出現繽紛色彩。
兩個小時後,一張比擬真實景色的水彩畫就這麼展現在畫板上。
她重重吐了口氣,是放松也是滿意。
擦了汗,再戴上剛摘下的黑框眼鏡,詩意走到樹蔭旁遮陽,順便將被風吹亂了的馬尾重新扎好。
「詩詩、詩詩!」
放眼望去,唯一鋪著柏油的小路上,有輛歪歪斜斜的自行車緩緩騎來,一個帥氣短發的男人跳到詩意面前。
「呼!詩詩,我終于找到妳了,妳干嘛一聲不吭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我一回頭找不到妳的人,可急死我了!」
詩意將畫筆和畫具塞入一個大布袋里,把布袋捆在另一台停在小樹下的腳踏車上。
「天野少爺,你幫幫忙行不行?我們說來也只是公司同事,用不著我到哪你也要跟到哪,我出來找靈感應該不需要報備你一聲吧!」
她討厭他!就算這個日本男人國語說得再好,還是討厭他!因為他身上有一點,她怎麼也無法接受……
「我是擔心妳耶!怕妳一個女孩子家跑到荒山野地來,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天野治委屈的說道。
听到一串噪音,詩意忍著翻臉的沖動,轉身朝他身後一比。「那一堆人也是你帶來的吧?」
一輛不該行使在鄉村小徑上的加長型轎車,吐著廢氣噗噗噗地開向他倆的位置,緊跟在轎車後,是兩輛雖屬小型卻也價值非凡的自用車。
前端轎車的前座,跳出一位穿西裝打領帶的老先生,他是天野家的管家,臉上不苟言笑,一步步走向兩人。
越逼近,詩意的眉蹙得越緊,她用指尖沾了沾仍架在畫架上的畫布,確定上頭顏料干了後,火速卷起來,放進早已準備好的長形畫筒里。
「少爺,天氣這麼熱,您怎麼還逞強騎這種……非現代文明,這太危險了!萬一不小心,從上面摔了下來怎麼辦?外頭太陽這麼大,請少爺快回車上吧!」
老者的話雖然是對著天野治說,目光卻指責地瞪著詩意。
詩意被瞪得無辜,抱起畫架和畫筒,快步朝自己停在一旁的腳踏車過去。
「詩詩!」
不理會任管家,天野治火速朝人已跨上自行車的詩意跑去,不過來不及了,佳人一雙好看的長腿正快速踩動踏板,眼看身影是越來越小。
喘著氣的天野治明白追不上,懊惱地跺腳。
模著自己俊逸的臉龐,他深深的不解呀!
他有著顯赫的家世,既有錢,又這麼帥氣,從小到大多受人欽慕,為什麼詩詩卻從不把他看在眼底?
「少爺,多少名門淑女介紹給您您都不理不睬,像這種沒水準的丑丫頭有什麼好,這種女人哪配得上天野家的崇高地位啊……」
盡避任管家說得口沫橫飛,也完全入不了天野治的耳,因為他知道,只要目睹過詩意的「真面目」,就會明白他為何如此執著于她了。
「任管家,我哪一點不好,為什麼詩詩就是不喜歡我?」想著自己辛苦追著佳人而來,卻沒和她多相處一會兒,他沮喪極了。
「誰說少爺不好,少爺這麼的優秀,一定有更好的女人喜歡少爺,不要為了一個丑女人難過,明天我就找好幾個漂亮的小姐來陪少爺吃飯,好不好?」
「你不明白,我只想要詩詩!」
「好好好,就詩詩,我想辦法讓她來找少爺,好不好?」哼!避少爺怎麼想!為了不負老爺、夫人的期許,他絕不會讓少爺靠近那個丑女的。
詩意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讓自己陷入柔軟的沙發里,摘下壓在鼻梁上的眼鏡,她揉揉酸澀的眼眶。
怎麼也想不到,公司那個成天在她身邊團團轉的天野治,竟然連她的假日都不放過,可以一路直追她到任何地方。
她討厭老是對她有敵意的任管家,也討厭黏人的天野治,尤其,他那麼的「丑」!
這可是犯了她的大忌,想想她走的是藝術,最注重的就是「美感」,如果連個「美」的邊都沾不上,又怎麼能讓她有好印象?
美這種東西是可以靠後天培養的,像她自己不就是,雖然相貌丑了點,但至少懂得遮掩和裝飾,哪像有人明明丑得半死卻又以為自己多麼帥氣挺拔,居然真有那麼多女人為這種丑男著迷,換作是她,管他是不是公司未來的接班人,一樣連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記得剛進公司,他甚至連正眼都沒瞧過她,自從她不小心在茶水間讓他看見自己的丑態後,他就開始不停地纏著自己……
發圈讓詩意枕在軟墊上的頭不舒服,她扯下發圈,讓水亮的黑發傾泄下來,成一弧形攤在米白色的沙發上。
褪下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厚重鏡框,詩意擁有一雙剔透玲瓏的眸子,如水晶雕琢般的細膩五官令人著迷,只是她老將這樣的面貌隱藏在裝扮下,不讓人瞧見。
說她故意也好,她就是怕被別人看見她的丑態,指指點點,從小她就受夠了這些目光,所以她選擇遮丑,她發現,只要不讓別人發現自己的丑,困擾她的事也都消失了。
一雙美眸胡亂瞥去,正好瞧見牆上的掛鐘。
哎呀!怎麼這麼快?已經五點了!
懊去找他了呢!
一朵迷人的微笑在唇邊綻放。
遇見瞿季揚是在紗紗結婚的那天,她脖子上的絲巾被風吹走,他幫她撿起,就這麼一照眼,她對這個男人一見傾心。
或許對方覺得她是個瘋子,但她第一眼見到他,就被他那張俊逸的臉給迷住了,他剛毅有型,五官性感,為了要能常常見到那張臉,她幾乎是天天在他收工前去探班。
詩意跑回自己房里,三兩下時間,穿戴成自認為最美的裝扮走了出來。
不用擦眼楮!
那個阿媽包包頭,古老式碎花遮腳長裙和那一張被黑框眼鏡掩去光澤的古板臉蛋,確實是十分鐘前枕在沙發上,會讓男人見了流口水的美女。
別人是化腐朽為神奇,她則是化神奇為腐朽,能將天使般的美貌瞬間變成一個古板老處女,的確也不是普通人所能辦得到的!
他是怎麼惹上那女人的?
瞿季揚記得非常清楚,兩個禮拜前,就在那個炎炎午後,他不過好心替她撿起被風吹落的絲巾,從此之後,他就被她纏上了。
那個女人三天兩頭就會出現在他工作的地方,殷勤地送茶水加問候,明眼的人都看得出她對他的目光特別不一樣,是一種愛慕的神采。
愛慕?
別開他玩笑了。
就算不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這副邋遢模樣有多難見人,身上泛黃的背心像梅干菜般皺巴巴,半長不短的胡子沿著嘴唇爬至下巴撒野,他想想,他有多久沒見著他光溜溜的下巴?唔!好象有好幾個月了吧!
不是他不愛干淨,實在是換了這份苦力工作後,他變得很懶,每天回家只要能在睡前,讓他有力氣刷牙洗臉、洗個澡就成了,他不要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