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居然有條子埋伏!他們既然敢報警,我就要他們好看!」
接在咒罵聲之後,是一聲轟然巨響,鎖著她的門被踢開了。
大魔王惡狠狠地瞪著她,又罵了一聲,將她拖離房間。
她的皮膚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她應該要覺得很痛,但恐懼到達臨界點,任何上的痛楚也比不上精神所受的折磨。
「我看看,是剁下妳的手指,還是割掉妳的耳朵好?」冰冷的刀刃在她的臉頰上滑動。
「不要動她!」是帶她來的叔叔。「一定是你回來的時候被跟蹤了!」
一言不合,他們吵了起來。
而她猶震撼于方才大魔王所投下的恐怖炸彈。
直至一聲槍響驚回她的神智!
事情發生得太快,年紀太小的她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叔叔在她面前倒下,不停流出的紅色液體在他的胸前綻放出一朵艷麗紅花。
她的瞳孔倏地放大,對上地上那雙圓睜的眼。恐怖至極!
正當大魔王發紅的眼移向她時,瞬間,從外面沖進來好多警察伯伯。
之後發生的事既迅速又混亂。
而她只能瞪著那一朵紅,意識逐漸陷入模糊。
在她失去意識之前,她看見陽光正從窗外灑進,一股很溫暖的氣味飄進她鼻間,像是鵝黃色的絨毯密密實實地包裹住她。
她知道,她安全了。
「當我在醫院里躺了一天一夜,然後在我爹地媽咪面前醒來時,我完全忘了這之間發生的事,好象我完全沒有經歷過一樣,我仍然像個五歲小孩一樣天真,任性地向爹地撒嬌,跟媽咪耍賴。醫生的說法,是認為我年紀小,心理上無法承受這樣的恐怖,大腦為了保護自己所以失憶。」她的頭輕靠在他的臂膀上,她的手拉著他的衣服下襬,緊緊纏繞著。
風丞揚可以感覺得到她的顫抖。
「我們找個地方坐吧!」他毫不猶豫地摟住她的肩頭,攙扶著她到樹蔭下席地而坐。
「有時候……」她接續方才的話。「記憶並不會隨時間逐漸消逝,反而像藏在地窖里的酒,在你瞬問經意的地方發酵,等你一掀開蓋,嗆鼻的酒味立刻朝你撲襲而來。」她靦腆地笑了一下。「用酒來形容可怕的記憶好象不太對喔?好的酒應該會愈陳愈香,不會嗆鼻才是。唉,反正我是想說,有些東西經過時間的醞釀之後,一旦發作反而不可收拾。」
「是嗎?看妳現在侃侃而談的樣子,我倒覺得妳的狀況開始好轉了嘛!」
「我可以把你這種口是心非的調侃當作是你關心我的表現嗎?」真是,想從他的嘴里听見溫暖的關心真比登天還難?但,她微瞥他還摟著她的手,她知道他其實很關心她。「你知道嗎?你身上的氣味就像是我的鎮靜劑,因為……那個時候,當我得救的那個時候,我聞到的就是跟你身上一模一樣的氣味。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是來自于從歹徒手上把我搶救下來的一位警察,因為辛勤工作而流下汗水再經過陽光曝曬形成的味道。」
「我早就說,那是汗臭味了。妳去你們學校的籃球場,包準妳聞到一大票更濃的臭味。」這麼說,他對她並不是特別的存在?這想法讓他有些落寞。
「不一樣!汗水滲透肌膚,蒸發的時候也會帶著個人獨特的體味,而且我並不覺得你身上這味道臭啊!」她說著,還特意埋進他的肩窩嗅聞著。「我怎麼可能會覺得我救命恩人的味道是臭的呢?」
他微微扯起一個無奈的笑。
在她獲得安全的同時,聞到了這個氣味,從此這個氣味成了她記憶的刻痕,所以當她再度聞到這個氣味時,勾動了她曖昧卻深藏的情愫,也因而對他窮追不舍。
如此一來,他到底是受到那位勞苦功高的人民保母的恩澤還是牽累?
這兩者間的差異,得看他對她的心情是如何的吧?
他的心是否也開始受她的牽引呢?
否則看見她的憔悴,他為何會有種疼痛的感覺?他甚至想保護她、疼惜她!
他怎麼會生出這種念頭?
唉!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妳想報恩的話,應該要找那位救妳的警察吧?那才是這氣味的源頭。」
「爹地媽咪當年已經替我報答過了,而當我再想起這些往事,我也很想親身去道謝,卻因為精神陷入混亂,根本就動彈不得嘛!是因為你來看我,我才能透過告訴你這些事情,慢慢整理這陣子在我腦里飛來飛去的東西。」她滑子,將頭枕在他腿上。「我一個人的時候,這些東西一直從我腦里冒出來,我像是重回事發現場,當時的那種戰栗、那種恐懼,真實地在我的感官中重現,我真的……」
「好啦!現在我就在妳身邊,妳也已經明白當時的前因後果,所以不要再想了。」他的厚實大掌蓋上她的眼瞼,堅定地傳達他的力量予她。
「我還沒說完呢!」她的雙手覆上他的。「那時爹地媽咪認為,既然我是因為自我保護而失憶,如果再想起來後果可能會不堪設想,也怕我再發生危險,所以對于我的安全與教養更加小心翼翼,結果……呵,原來我真的是睡美人。」媽咪對她「戒慎恐懼」的管教真的是其來有自。
之前他老懷疑豪門世家怎麼教養出她這種天真到幾近呆蠢的人,原來是因為有這一遭,怕她又再度遭遇危險,又怕接觸太多復雜事物,一不小心會勾起她的回憶。
突然,她的身體僵了一下,握緊他的手。「醫生判斷我失憶原因是受到了太大的驚嚇,但我想真正的主因是因為我目睹了死亡。那個叔叔其實是為我擋子彈才會中槍的,叔叔堅持不準傷害我,被我以為是大魔王的歹徒火大了,想干脆把我殺掉撕票,一了百了,反正他們的計畫,一開始就沒打算放我活著回去,然後,歹徒朝我開槍,而那叔叔竟縱身擋在我身前。真奇怪,我是因為相信他才會跟他走,但是當我認清他是跟大魔王同伙的壞人時,他卻反而救了我。我錯亂了,到底我該恨他還是謝他呢?」她自嘲一笑。「你說的對,我好象太輕易相信人了。」
那個畫面又重現在眼前,這次她清楚地看見,那雙倒下的圓睜大眼里寫著的是內疚與--祈求原諒。
「我想我應該是感謝他的吧?我也原諒了他,不然我怎麼會想忘掉這段回憶呢?而也有可能,我還想繼續相信人。」
「經歷了這些,妳還想相信人?」
「原來是想的,但現在的我不行了,我連親近爹地媽咪都沒辦法做到!」
他的掌心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濕意。是她在哭?
「听著。」他扳轉過她的臉,讓她能看見他,他以前所未有的認真說道︰「我不喜歡妳現在這個樣子。記得我說過嗎?我喜歡看妳不畏艱難的微笑,我喜歡妳追求目標的熱情與勇氣,雖然妳可能只是初生之犢不怕虎的天真和魯莽,可是我喜歡看這樣的妳,如果這樣的妳能夠成功的話,或許我就能相信這個世界還是有美好的事物,或許我就能擁有勇氣去邁開腳步。」他話愈說愈急。「還有,妳三番兩次是怎麼對我放話的?妳不是想讓我對妳刮目相看的嗎?如果妳就這樣倒下去,不就證明妳之前所說的只是空泛的大話而已?」
他的認真震撼了她,而她當然也不想自己如此輕易被擊倒。「我不是,當然不是。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要學會騎車,我還要追你……」她眼里氤氳著水氣,讓她的笑容多添了一分柔弱淒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