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幫忙啊!」她氣自己,自己的好意原來是如野人獻曝般的多余,為什麼她之前沒有察覺到?她真的很想很想為他們做點什麼。穩定了自己的心緒,她再問︰「那我能做些什麼幫忙妳?」
風丞揚冷冷地打斷︰「到此為止,我們不需要妳的憐憫。」
阿嬤略微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阿揚,你這樣講會乎阿真很艱苦。」
他微微地唇一撇。她難不難過,他,會在意嗎?
不過,阿嬤在意。他輕嘆。「阿嬤,我會佮她好好說,妳先入去,好不好?」他不知道她三番兩次造訪有何企圖,難道他上次給的難堪還不夠嗎?他是該好好跟她溝通溝通,因為她不只騷擾到他,也會騷擾到阿嬤。
真的可以放心進去嗎?她看看這兩個少年人,在他們兩個之間的,也許不是她所想的簡單。「好啦!你們少年人之間的代志,我確實也講不到話,不過你要好好講,嘸通把話講得那麼難听。」
在轉身進屋之前,她再看蘇曼真一眼,雖然明白這女孩全是一片好心,但他們也不必要全然接受,的確該跟她好好說說。最後她的視線落在自己的孫兒身上,希望他說話能婉轉一點,別傷了人家女孩子的心。
阿嬤進屋之後,蘇曼真累積好久的怒氣與委屈一口氣地爆發︰「不是!」為什麼他要這樣說她?「我才不是憐憫!」她對他的心情從來都不是憐憫!
「那妳是為了炫耀妳的富有跟好命嘍?」他哂笑,笑得諷刺,笑得涼薄。「我們是窮人家,不及妳的闊氣,可以這樣隨隨便便出手就上萬塊的東西送人。」這一刻,他笑得有點悲哀。「我們已經見識到了什麼是有錢人,大小姐,請回吧!」
她不解地看著他,突然覺得可悲,但可悲的是他還是她?「你不要曲解我。」她的情緒已經不再激動,取而代之的是淡淡心傷。「我純粹是因為看到阿嬤很辛苦,才想幫忙她。」唇角微微一勾,也學他一個哂笑。「為什麼你要把我的心意扭曲得這麼丑陋?」
為什麼?她倒是質問得理直氣壯。「妳的作為就是讓我有這種感覺,從妳用錢間接逼我教妳騎車開始,到今天送我們一台洗衣機,都是在向我夸示妳的富有。妳用妳的角度來看我們的匱乏,再用妳的想象來揣測我們的需求,然後再說要幫助我們。」
他的字字句句都像包裹了細針,刺得人心淌血!
他的唇抿出了最輕蔑的弧線,猶如一記回馬槍,給與敵人最致命的一擊︰「有錢人,妳所謂的幫助到底是滿足了我們還是滿足了妳自己?」
她以為她已經領教過也能習慣他的刻薄,沒想到他毒辣的程度遠超過她的想象。她又再一次嘗到,那種赤果果獻上自己的心卻反被狠狠刺一刀的感覺。
她錯了嗎?
是錯在不該在他身上花費太多心思,還是……就如他所說,她每個動作的背後其實隱藏著自己的私心?
自己的……私心?!
她好想哭,為這痛苦的領悟,也為他看待她的眼光,以及所有錯亂的一切。
她眼眶中浮現的淚光,引動他的不安,讓他的心情更顯浮躁,出口的話越發咄咄逼人︰「妳這個不知人間疾苦、安居在城堡的公主,我們所經歷過的,妳哪能體會?妳又能為我們做什麼?」
她定定地看著他,淚水浸潤的瞳眸澄澈清亮。「那就請你告訴我,告訴我能做什麼,也許就像你說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給的不是你們需要的,可是我真的想你們好,請你不要懷疑我的真心。」她的私心就是想為他付出啊……
哼!真是天真!「妳是誰呢?我們又是什麼關系?為什麼我們要接受妳的幫助?為什麼妳要平白幫助我們?這教我怎麼不懷疑妳在想什麼?」
「我真的是很單純很單純地想讓你們好過一點,想對你們好啊!」她的付出並沒想過要回報,如果真要說有的話,她唯一要的就是讓他們的距離更近一點。
「是喔?」說得這麼斬釘截鐵,他倒想試試她能做到什麼地步?他們不需要她的施舍,不過……「那好,我也很不想讓我阿嬤這麼操勞。我機車行的薪水雖然不多,但還是可以勉強維持我跟阿嬤的生活,偏偏我就是說服不了阿嬤放下工作,她覺得她要趁她還能動的時候,替我多賺一點錢。」
「這是她疼你的方式吧?」她心有戚戚焉。那是阿嬤希望能多為他做點什麼的心情。
「是啊。」風丞揚臉上原本的訕意消失,神情顯得恍惚。「可是她疼我,我也想疼她啊,我也想她好好享清福,悠悠閑閑過日子。」
「所以……你要我做什麼?」
她的問話喚回他的注意,聚焦在她臉上的又是譏誚。「妳說呢?不過我不認為妳這個天真的大小姐可以做到我想要的。」
他希望阿嬤不再勞動,而她直覺想到的就是用金錢解決,但這不是他想要的,事實上經過方才,她也知道這辦法不會有任何效果。
再說,他笑她是天真的大小姐,就是諷刺她只會想到用錢的辦法……
「我會讓你對我改觀!」
語畢,她堅定地走進屋內,風丞揚跟在她身後,等著她上演的好戲。
她在後庭找著了蹲伏于地、埋頭洗著重重疊疊衣物的阿嬤。
真正看到這幅景象,心,真的不忍。「阿嬤,我幫妳洗衣服。」
「阿真?」阿嬤回頭看,蘇曼真已卷起雙袖,蹲在她身邊,接過她手上正搓洗的一件衣衫。「這不好啦!妳沒洗過衫吧?嘸通啦!」她極力阻止。
他們倆在外面是怎麼說的,怎麼最後竟變成阿真搶著要幫她洗衣服呢?
「阿嬤,我可以的。」她要證明她真的行。「先把衣服泡在這肥皂水里,然後再拿出來在洗衣板上揉揉搓搓,對不對?」她做得有模有樣,好似真有那本事。「妳看,阿嬤,我做得很好啊!」
阿嬤只得無奈苦笑,就算她可以,也不能讓她真的動手。「唉,妳是人客咧,我怎可以讓妳做這款代志?」她的手細白嬌女敕,不是一雙勞動的手。
見她還是堅持,她只好向孫兒討救兵︰
「阿揚,你不趕緊請阿真去前廳坐?」
聞言,原冷眼旁觀的風丞揚開口說︰「大小姐,這種粗活妳做不來的。」
她抬頭瞪他一眼,有些埋怨。不再理會他,繼續對阿嬤采取飽勢︰「那阿嬤妳陪我聊天。不然妳繼續洗衣服,我也要繼續陪妳洗,沒道理妳能做我就做不來!」
阿嬤招架不住,求救的眼神看向風丞揚。「阿揚?」讓阿真再亂下去,她的衣服會來不及洗好。
冷漠的眼神,彷佛有所思。他在她身旁蹲下,悄聲在她耳邊說︰「妳用這種辦法?」高挑的眉表現出他的不以為然。「小心別把衣服洗破了。」
又來了!他對她一定要這麼冷嘲熱諷嗎?她的不甘驅使她更加賣力。
這讓阿嬤更傷腦筋。「阿真,妳這樣我怎麼擔得起啦,真是要命喔!」
「阿嬤,妳就乎伊去吧!妳還賺了一個洗衣工咧!」風丞揚涼涼地說。
「阿揚,講什麼風涼話?」阿嬤怒責他。他真是「放雞蛋無,放雞屎有。」
風丞揚即使被罵也無動于衷,他靜看著蘇曼真生澀的洗衣動作。
只知用蠻力,毫無技巧可言,心想她果真嬌生慣養,而且很「呆蠢」。但……她這種傻勁卻微微觸動……
觸動什麼?他啐了一聲。
「哎喲!」突地,蘇曼真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