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啦!苞你比,他們是好多了!」他還真有自知之明呢!
「那就是妳有病啦!覺得跟他們相處很累,還反而老要纏著跟他們比起來更差勁的我。」這點他實在不能理解,雖然她說是想知道他討厭她的原因,不過照理說,一般人是不會理會自己看不爽的人為何也看不爽自己。
「哼!」對啦對啦!她就是有病啦!受他那麼多氣,還是不由自主地來找他。倒是--「你自己也知道你很差勁啊?」
「我從來也沒否認過。」他皮皮地說。
「喂喂喂!你這樣會很沒人緣,交不到朋友喔!」
「無所謂啊!沒人煩我最好。」
「不行哪!你的脾氣要改改,什麼叫沒人煩你最好?」
「我的脾氣收斂很多了。」十七、八歲時,他的脾氣更火爆、更沖動、更孤僻。
「這叫收斂很多嗎?」明明還是惡劣得很!她不敢想象,他所謂的脾氣還沒收斂前的他會是什麼樣子。
她更不懂,拒絕朋友有什麼好處?
「朋友很重要耶!可以一起吃喝玩樂,親密一點的,可以互享心事,你要知道,有朋友的人是不會孤單寂寞的。像我,就好羨慕可以自由自在交朋友的人喔!我媽咪什麼都不準我做,連交朋友也是。」她想交的朋友都得先經過她媽咪的認同,羅築笙還曾經向她抱怨,搞不好她媽咪請征信社調查過她,確定她身家清白,才準讓她們走這麼近。
又,到現在,她也還不敢讓媽咪知道阿揚的存在,就怕她會下禁令不準她結交這個朋友。而且,她不確定,他認她這個朋友了嗎?
他瞟了她一眼,大概是看不慣她的落寞與不知足,他淡淡地說︰「比起別人,妳已經夠富有了!」
咦?「你指的富有是什麼?物質嗎?還是精神?也許跟一般人比起來,我在某些方面確實是富有的,可是在其它方面,我卻比別人還貧瘠。」
風丞揚搖搖頭,眼神很冷,不想再多說什麼。
蘇曼真見他不再搭話,囁嚅了幾聲,也沉默下來。
好怪!他又怎麼了?
「阿揚啊!」洪鐘也似的聲音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啊,蘇小姐妳也在喔!」
「嗯,阿揚剛在教我騎車。」蘇曼真向老板打了招呼。
「喔。」他搔搔頭。「我本來想要阿揚幫我去接小惠的,那算了,我自己去好了。」阿揚這攤利潤高,不要給他擾亂。
「沒關系,已經結束了,小惠我去接。」他手下的零件正好也更換完畢,可以順利交車。
他站起,抖落灰塵,與她擦身而過。
再一次,看著他離去的身影,蘇曼真有說不出的惆悵,感覺更加強烈。
旁邊的老板喃喃說︰「阿揚這囝仔不錯,人勤奮又肯拼,又會替人想,就是個性卡怪,不太喜歡跟人講話。」
這話吸引了蘇曼真的注意力。「他對別人也是這種調調?」既冷漠又疏離,稍微靠近他一步,不是踩到地雷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是萬箭穿心血流如注。
像剛剛,本來還很有話聊,他卻突然冷掉了。難道是她不小心又得罪他了?
老板話匣子一開︰「對我都這樣了,我還真怕他哪天不小心得罪了客人。喔!像上次對妳,實在是很歹勢啦!」
她笑笑說︰「都過去了,不要緊。」
好象意識到自己講了風丞揚的壞話,老板趕緊又說︰「啊蘇小姐,妳找阿揚教妳騎車,真的是找對人了啦!阿揚以前得過很多摩托車賽車比賽的冠軍,可惜後來喔,不知道跟哪里來的 車族起了恩怨,就跟他們軋車,結果是贏了,卻因為這個事情說不再比賽了啦!不過喔,他騎摩托車的技術還是一等一的啦!」
這就是,他的過去?
她現在才發現,她對他一點也不了解,包括他的生長背景、他的過去。
心頭猛然一緊,她渴望能多了解他!
「老板,你可不可以再多告訴我一些關于阿揚的事?」
「喔,好啊!」老板搔搔頭,想著要說些什麼。「阿揚從小就跟他阿嬤相依為命,算起來喔,他阿嬤真的是個歹命人啦!從年輕就守寡,好不容易,兒子長大啦,也結婚生小孩,正是老人家準備享清福的時候,結果兒子媳婦卻一起車禍死掉了,留下一個幼囝仔,啊就是阿揚啦,然後……」
原來他的父母已經……
難怪那回她激他父母怎麼教的,他的反應那麼大。
蘇曼真仔細听著,卻愈听愈無法想象,那不是她這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所能感受的,她以為那應該只存在電視戲劇中,而不是在她身邊真實發生。
心口有某處在作痛,她知道了愈多,痛楚也愈擴大。
這里,就是阿揚跟他女乃女乃住的地方嗎?
蘇曼真從老板那里要來了地址,找到這兒來。
她左右四顧,細細觀察這附近的環境。
雖听老板形容過,但真的親眼所見的時候,還是不免感到驚異。
這附近的房子都是平房,用磚塊和木板搭建而成,屋頂則是鐵皮加蓋,顯得寒傖破爛又髒亂。而風丞揚的家更是其中之最,外面堆放著一些紙箱、保特瓶之類的廢棄物品,即使沒聞到什麼異味,也讓人反射性地做起掩鼻的動作。
這里對從小住邊別墅豪宅的蘇曼真來說,說是貧民窟也不為過。
她搖搖頭,想甩掉嫌惡的感覺--
這里是,阿揚的家啊!
正當她與自己的矛盾天人交戰時,風丞揚的家中走出一位頭發全白的老婦,體態傴僂,滿面風霜。
想必她是阿揚的女乃女乃吧?
她猶豫著該不該上前自薦,惟恐自己的到訪太突兀,帶給老人家困擾。
真是的!她不請自來,為的是想多了解阿揚,偏偏臨到關頭,她又忸怩不安。
「小姐,有代志欲找,是嘸?」許是看她在這觀望好半晌,風丞揚的阿嬤反先主動靠近她。
「啊!妳好!」真糟糕!她的台語七零八落,該怎麼跟老人家溝通?不管了!就硬著頭皮吧!「我是阿揚的朋友。」
說是這麼說,但朋友,真的可以算是朋友嗎?只怕答案好讓人沮喪啊!
「妳來找阿揚?伊嘸在咧呢!」老人家茫茫雙眼此時卻掩不住精光地打量女孩,她笑瞇瞇地。「妳咐欲入內等?」
「好啊!」她求之不得!蘇曼真嘴邊的微笑不住擴大。
「妳跟阿揚叫我阿嬤就好,啊妳叫啥名?」老阿嬤領她入屋,嘴角眼尾滿載著和藹慈祥的笑容。
阿嬤的親切壯大了蘇曼真的膽量,她放下先前的緊張局促。「阿嬤,我姓蘇,妳直接叫我阿真啦!」
「阿真,好、好!」她似是滿意地點頭微笑,然後將她壓坐在客廳中的大藤椅。「厝內沒啥好款待,妳是嘸通棄嫌喔!」
「別這麼說。」這話其實說得言不由衷,一進來這昏暗的空間,撲鼻而來的一股霉味已經讓她渾身不自在。
「我去捧茶乎妳,妳稍坐會兒。」
現在,客廳里只剩她一個人。
她好奇地四處張望,卻忍不住皺了眉。
整個空間又窄小又昏暗,尤其磚砌的壁面,一邊有一大片的水漬,另一邊呢,長了苔蘚霉菌之類的東西,看起來黑黑髒髒又毛毛的,讓人不舒服。而擺設的家具大都老舊破爛,例如茶幾桌腳下墊了舊書,藤椅椅面不是凹陷就是破了好幾個破洞,只有一台二十吋的電視機很突兀地擺放在斑駁的櫃子上。整體而言,雖然看得出主人有收拾整理,但因為東西多、空間小,感覺起來仍然很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