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不要理會他,趕快走呢?但這樣太失禮了。
見她遲遲沒有答話,也沒有動作,顏朗樵繞過她走到她面前,稍微彎子對她說︰「你喜歡花嗎?」
意識到他的移動,她連忙低下頭扭絞著手指。直到他站定在她面前,她更是連氣都不敢大聲喘,卻很意外地發現他站在身前,竟沒有其他人給她的壓迫感。
夕陽的光輝從她背後射來,把他的影子拖曳得長長的,感覺很高大很可靠,而她的影子則親密地靠在上面。
「啊!」她听見自己輕呼一聲,急忙掩住口,輕輕地挪動腳步,拉開相依的影子,避去這令人尷尬的畫面。
「怎麼了?」顏朗樵輕攏起眉頭,有些害怕他的突兀嚇壞了她。
近距離的接觸讓他發現她更像是溫室的蘭花,一不小心就會夭折。
發覺自己若再不說話,就實在失禮了。
她輕搖頭。「沒事」。仍不敢抬頭。
總算她開口說話了!「你喜歡花嗎?」他輕吁一口氣,再問了一次。
他柔軟醉人的聲音讓她不由得抬起眼,卻掉進他那兩泓會攝人心魂的深潭。
她不禁屏住呼吸,靜靜地看著他,就像欣賞一幅圖畫一樣。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
之前都只看到他的背影,連剛才也是隔著庭園與櫥窗玻璃匆匆一瞥。
她從沒看過這麼美麗的人……比她見過的所有人,不管男的女的,都還要美!
他是不小心落入凡塵的天使,還是希臘神話的俊美神只阿波羅呢?
顏朗樵在心里無聲嘆息。幾乎每個初見他的人都是這種看呆了的表情。
不過驚艷之後,各人的表現也不一樣。
而她,好像……把他當作賞心悅目的風景!
這麼一想,他頓覺好笑,笑開了眼。
卻讓梁秋葉更迷炫了!
他正對著西方,即將西下的火紅日頭,替他自然打光,在他的周身渲染了一圈金黃色的光暈,襯著他帶笑的眉眼,是那麼的溫柔祥和。
墮落凡塵的天使……她不禁看得痴迷。
直到她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幾下,她才發覺他又對她說了些話。
唉呀!她怎麼失了神?
「怎麼樣?到里面坐一下,我介紹我的朋友給你認識。」他說。
「朋友?」之前她一瞥,那里面除了他,好像沒有別人了。
「那些花花草草呀,都是我很好的朋友喔!」他眉開眼笑的,有些興奮地分享他的快樂,但語調仍是一派的溫溫和和。
「不了,時候晚了。」她怕生人,而他其實是陌生人呢,雖然她很喜歡看著他的美貌。
「這樣啊?」他看了一下天色,太陽已經被遠方的大樓遮蔽,天空也逐漸轉變成夜晚來臨前的藍紫色。
「那你等一下,我有個小禮物要送你!」他越過她,跑回花坊中。
她回過身,看著他的身影。
奇怪?他不認識她吧?怎麼他的態度語氣熟稔得仿佛他們是認識好久的朋友?
沒過一會兒,他拿出一盆小盆栽,盆中的植物長得像一把蔥,只是那上頭開著一朵潔白的小花,顯得很幽雅。
他拉過她的雙手,將盆栽輕輕地放在她的掌心。
「從今以後,它就是你的新朋友了,請你好好照顧它。」他煞有其事地慎重拜托道,「它是蔥蘭,喜歡溫暖跟陽光,愛喝水,請你多注意嘍!」
她感受著手上沉甸甸的重量,有些怔愣。
「這要送我嗎?」她傻傻地問。
「是啊!」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可是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我們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開始有些慌亂,意識到事情發展的荒謬。
「相逢何必曾相識,有緣就好。」他溫柔的話語像春風。
她不是要懷疑他有什麼企圖,事實上她也沒什麼好讓人圖的。只是,剛剛因他的美貌神智昏沉,現在清醒一點,卻有一種怪異感揮之不去──他怎麼對一個陌生人這麼好?她也很訝異自己怎麼一直定在原地,沒有拔腿逃跑?
天!何等怪事啊!她得回去靜下心好好想一想。
「如果……」他的聲音再度震回她的心神,「如果你覺得寂寞的話,可以跟它說話喔,它很樂意听你說話!」
他怎麼知道她的寂寞?
驚異、不敢置信的眼神對上他溫柔與了然的眼眸。
他長得那麼美,養出來的花也很美,他的心地應該也很美……吧?
他的眼神很溫柔,好像能一眼看穿她的靈魂……
天!他真的知道她的寂寞!他看穿了她的靈魂!
腦中混亂地轉著,一種不安的情緒從腳底板熱辣辣地攀上她的臉。
她無法在他的面前待下去了!
她急說聲謝謝,捧著盆栽僵硬地轉身離開,步伐像個機器人,還踉蹌了幾下。
直到她轉進別條巷子,看不見她的身影之後,顏朗樵耙了耙頭發,有些懊惱。
真糟糕!他是不是熱情過頭,嚇壞了人家小女孩?
擔心她發現他看到她而不會再來,所以才追出來挽救,哪知洞似乎愈捅愈大?
唉!有緣即來,希望她真的是有緣人,能夠再來。
梁秋葉攤開日記空白的一頁,拿起筆。
她一個人在外獨居,賃屋而住。
所以她很孤獨,也很寂寞。
而搬出家里,她有說不出的苦衷。
她真的太脆弱,脆弱得無法承受優秀兄姊造成的強大壓力。
她是家里的麼兒,其上有一個哥哥、一個姊姊。
扮哥姊姊的長相很好,哥哥又高又帥,姊姊美麗大方,對照得原本長相就很平凡的她更像只丑小鴨。
在成就上,他們兩個都是高材生,從小成績都很優異,念的學校科系都是明星級的。現在哥哥已經是某家高科技公司的主管了,姊姊也在國外攻讀博土,只有她當年很勉強地吊車尾考上國立大學;現在從學校畢業,也很勉強地找到一份業務助理的工作。
雖然哥哥說過要幫她引薦到他的公司,但她一點也不想靠著優秀哥哥的庇蔭,那只會讓她在眾人眼光中成為「某某某的妹妹」。
她不想那樣!
從小,她看過很多次在兄姊身上環繞著艷羨的眼光,轉到她身上就成為「妹妹怎麼會是這副德行」的鄙夷或惋惜的神情。
一次一次的積累,養成她的自卑。
雖然爸爸媽媽對她遠遠不如兄姊的資質從未抱怨過什麼,也仍然很疼愛她,她也相信他們對她的愛絕不會少于對兄姊的;但,午夜夢回,她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爸爸媽媽親生的,否則她怎會跟兄姊差這麼多呢?
她必須離家!
因為只有月兌離家里的環境,她才可以不用背負別人拿她跟兄姊比較之後鄙夷的眼光。
可是,偏偏自卑的心理已經根深柢固,她總是害怕與人相處,久而久之,她變成他人口中孤僻的「怪腳」;于是惡性循環,即使沒有兄姊的比較,別人看她的眼神也仍然充滿怪異與輕視。
本來就很內向害羞的個性,加上自卑,讓她沒有親密的知心好友。
也許在內心深處,她是渴望關愛、被珍視吧!
所以她偷偷地把自己的心情記在日記上,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排遣那種被寂寞攫抓住的無助與空虛感。
就像下午的事,混亂無章,她好不容易才借著書寫日記,整理出頭緒。
雖然,她還是弄不明白,那個花坊主人為何對她莫名其妙的好?
她一向害怕與人接觸,尤其是陌生人,可是卻還能跟他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她想,應該是他太美了,她看得出神,便忘了對陌生人的恐懼。而後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