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你,會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少女的人生被毀,卻只袖手旁觀?」
「要我說真話嗎?」鄒焯文單手托著下巴,手上把玩著打火機。「我不會把責任攬上身。」
「想不到你這麼冷血。」俞東彥挑眉啐罵。
「天底下不幸的人太多,需要救助的人又不只她一個,而且幫人可以有很多種辦法,你這種‘舍己救人’的方法,我可不敢苟同。」
鄒焯文側頭睨著他,認為他的同情心也是有選擇性的,如果不是她的情況相當年的他雷同,他會這樣熱心嗎?
「在我看來,你只是基于補償的心態,救助她的同時,也對自己釋懷。」
俞東彥一愣,夾著煙蒂的手微顫,果然什麼心事都瞞不過焯文的法眼,他抿唇苦笑。「或許吧。」
人情冷暖,正因為俞東彥是過來人,深受其害,所以最看不慣人口販賣。
被至親出賣的切膚之痛,他比誰都能深刻體會,他不希望一個擁有甜美歌喉、能夠撫慰人心的純真少女承受這些痛苦。
他實在不忍心,要他袖手旁觀,看著少女的人生被摧毀,他怎麼樣也辦不到,既然舍棄不了她,就只好出手相助。
在她知道至親冷血無情的真面目前,把她救出來,不讓她美好的世界幻滅,不用知道人性的丑惡,才能展開新人生。
俞東彥拉回飄遠的思緒,坐正身子,耙了耙微亂的發絲。
他伏在小靈書桌上睡了多久?天空吐白,漸亮漸明,不知小靈現在過得好嗎?
兩天前的晚上,水靈二十三歲生日那天,方雅把小靈帶回家中,不久後打來告訴他,小靈正發燒昏迷,等醫生過來看她。
那時他不顧一切沖出了門,然後又硬生生停住,最後頹然折返,很清楚他不能去看她,不然便要功虧一簣。
他呆坐了一個晚上,沒合上眼,第二天得悉小靈還沒退燒,他終于按捺不住,前往探望她。
俞東彥站在床前,看著昏睡的水靈臉容痛苦,不時發出嚶嚶夢囈,眼角總是噙著淚,偶爾還會撲簌簌落下,她陷入夢魘之中走不出來,也同時受到病魔的折騰。
他好心痛,可以的話,真想替她受苦、代她受罪,他不住親吻她的眼,沒收她的淚,在她耳際輕喚她的名字,深深嘆息,乞求她趕快好起來。
仿佛回應他的擔憂,她的高溫終于降下,也不再痛苦的嚶嚀流淚,睡容明顯平靜許多,總算數他松一口氣,七上八下的心為之安定下來。
跋在她張開眼、清醒過來錢,俞東彥依依不舍地走了,並叮囑方雅不能把他曾來過一事告訴小靈。
俞東彥回到家里已是午夜時分,他泡了一個澡,洗去一身疲憊,卻仍然掛心她而了無睡意,于是走往小靈的房間,一坐便坐到天亮。
他回想起小靈搬來的那夜,他也是坐在這里,靜听她的歌聲,他伏在書桌上,把臉枕在她的小手中,感到無比溫暖舒服。
那時他信誓旦旦要好好保護她,盡自己所能地疼愛她,想不到今天卻不得不親手推開她,惹她傷心難過。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命運由他主宰,人生也能改寫,所有污點骯髒全都能抹殺掉,他絕不會放手,他一定會緊緊捉牢深愛的人,說什麼都不放開。
可惜他沒資格爭取,無法給予別人幸福,他——
手機響起,俞東彥趕忙接听,劈頭便問︰「小靈她怎麼樣了?」
「燒已經全退了,剛才醒過來,醫生替她檢查過,病情沒大礙,但精神還是不太好,她吃了藥後,現在又睡去了。」方雅仔細報告。
「那就好。」俞東彥大掌支著額頭,真正放松下來後,整個人有氣無力。
「老師,」方雅緊握話筒,不問個清楚,實在很難安心。「你真的要結婚嗎?」
「嗯。」
「我以為你喜歡的人是小靈。」她不勝感喟。
他只能麻木不仁地重申︰「我當然喜歡小靈,我一直視她如女兒般疼愛。」
他為什麼還要睜眼說瞎話?就算方雅明知他說謊,卻沒立場與資格提出質疑。
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他很快轉移焦點︰「公司那邊,我已經替小靈請好假,這幾天的工作也全部取消掉,你叫她好好休息,不用擔心。」
「是,晚點我想回公司一趟,重新安排小靈的工作行程。」方雅這兩天可忙翻了。
她一邊照顧病人,一邊在家里工作,詢問病況、送上關心的電話又響個不停,除了向客戶交代外,還要打發記者們。
「好,那麼晚點我們在公司踫頭。」俞東彥走往小靈的床,倒頭便躺下去。
「麻煩你照顧小靈。」
「老師跟我客氣,不是顯得太生疏嗎?」方雅听出他的倦意。
「總之謝謝你,方雅。」俞東彥聲音帶點沙嘎。
幣斷線,他把臉龐深埋進枕頭,太好了,小靈已經沒大礙,她一定要趕快好起來,他不忍再看到她躺在床上,被病魔折騰得不成人形、奄奄一息的虛弱模樣。
沉重的眼皮再也張不開,他就在思念與悵然中入睡。
第9章(2)
臉色蒼白的水靈靠坐在床背,她的病已痊愈好幾天,但精神仍然很差,因為真正的重創在心里,縫不合的傷口仍在淌血,痛得她每晚都想掉眼淚。
還不到一個星期,水靈就消瘦很多,又老是不願下床,起初方雅還以為她太過疲倦,所以縱容她繼續休息,但漸漸發覺她的不對勁。
雖然小靈不是個多話的人,但她的異常沉默教方雅起疑,在再三追問下,赫然發現她失聲了,難怪她一直不肯開口說話。
這麼嚴重的事情,方雅本應第一時間通知俞東彥,但水靈卻拼命阻止,她無聲啜泣、苦苦哀求,甚至跪下來懇求她。方雅只好暫時作罷,先找醫生來替她診斷,再作決定。
「醫生,她的情況如何?」醫生剛替水靈檢查完畢,方雅便迫不及待追問。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什麼她會失聲?」
「初步檢查,她的喉嚨及聲帶沒有受損,氣管和肺部都沒有明顯的細菌感染跡象,失聲的原因暫時不明。」
醫生瞥一眼了無生氣的病人,她這種沒有斗志的病人最為棘手。
「不過以她的情況看來,我認為心理因素影響的可能性比較大,她可能受到刺激或嚴重打擊,導致她不願發聲。」
方雅心知肚明,小靈的世界一直都是繞著俞東彥在轉,一旦失去他這個精神支柱,她理所當然會崩潰。
「總之,先到醫院作進一步詳細檢查,才能斷定真正原因。」醫生好心建議。
「還有,最好給她安排會見心理醫生。」
「我明白。」方雅送走醫生,才走回去看水靈。
對一個歌手而言,失聲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不能開口說話、不能再唱歌,意味著歌唱生涯的完結,再也沒什麼比這個更殘酷。
然而發現自己失聲,水靈卻出奇地平靜,一副無動于衷,根本是完全不在乎,她變得對身邊的一切漠不關心,包括自己的身體狀況,她在任由自己枯萎凋謝。
方雅深感無力,小靈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到底如何才能令她振作,從失戀的打擊中站起來?
她再一蹶不振下去,只會讓生命力一點一滴流失,作為經紀人的她不能放任她自我毀滅!
方雅坐在床沿,一把按著水靈的肩膀,用力搖晃,想把她搖醒。
「小靈,你要振作一點,不能再這樣下去,我知道你很傷心,很痛苦,但一切會過去的,忘記所有不愉快,忘記俞老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