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暐當然明白,自己只是父親恣意擺布的棋子;但他,何嘗又不是在利用別人呢!
他曾對自己發誓,他會替母親討回公道的──向那個對他娘寡情,卻對外浪蕩的父親討回的。
要不是他在母親懷他六個月之際,也讓另一個女人懷孕,他的母親不會在生下他的第三天,便萬念俱灰的跳樓輕生。
他會討回公道的,聲討的對象當然包括另一個不要臉的女人,憑什麼在害死他的母親後,她還敢大搖大擺入主祁家!
他要報復,而和葉氏建築的聯姻就是他的大好機會,他在祁氏集團所接掌的是新興的電訊業,而他仇人的兒子卻是接手祁氏起家的建築業。
他要弄垮他們,當然得找到同盟,而且得是在這個行業中早已佔有一席之地的頂尖企業;所以,表面上他是受制于父親,其實是順勢為著自己的計畫,一步步走向復仇之路。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今天最值得慶祝的人應該是他。
祁暐從僕人的托盤取餅一杯酒,此時他那喝得酒酣耳熱的妻子正好回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他舉杯向她示意,玻璃杯中顯現出卻是一雙戲謔而冷峻的黑眸。
***bbs.***bbs.***bbs.***
葉詩詩手捂著嘴,忍住溢上喉頭的酒酸,痛苦的把酒杯還給經過的僕人。
這是第四杯,還是第五杯酒?
懊死!是誰說一醉解千愁的?為何她喝了這麼多酒,除了覺得地面忽高、忽低,頭頂上的水晶吊燈會旋轉,酒嗝打個不停外,思緒還是異常的清楚,不但沒解決她的煩惱,還讓她難過得想死。
揉按著疼得像是要爆炸的頭,到底何時她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和這一群瘋狂的人?
先說祁家的老太爺吧!在婚禮時他並未列席,而是在回到祁家古宅後,在舉辦婚宴前的家族拜會上,她才見到了他老人家。
唉見面,他就以矍鑠的神情睞視她,好半晌後,他才擲地有聲的開口,「真是胡鬧!」蒼老的聲音透著某種程度的不悅。
葉詩詩暗吃一驚,轉身看到自己的丈夫臉上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表情,她的心中當下就有了明白及怨懟,此後,怕是別想指望她那個名義上是丈夫的人會為她出頭了,她就只能靠自力救濟。
「胡鬧?爺爺是指娶我胡鬧?還是指我嫁得胡鬧?」葉詩詩故意端著一臉甜笑的問。
若是前者,表示他是位睿智的長者,明白自家子孫的胡作非為,她會為他鼓掌喝采;若是後者,那可是對她的污蔑,她是招誰惹誰了?
聞言,祁老太爺臉色一沉,「牙尖嘴俐不是美德,希望妳好自為之,做好祁家媳婦的本分。」
她被嫌棄了!
真意外,一直以來,葉詩詩都覺得自己長得善良又可愛,是很有長輩緣的幸運兒,沒想到今天竟會遇到一個不識「貨」的怪老先生。
「爺爺教訓得是,女子無才便是德!」葉詩詩恭敬頷首,反正山不轉,她就先繞道而行。
可他老人家依然不開心,冷哼一聲就背著手離去。
然後,那個從頭到尾對她不支持也不聲援的她的丈夫,果真像個局外人般,正眼也不看她一眼,也跟著拋下她走開。
她閉上眼,真想就此昏睡過去……可是不行,還有兩張幾乎長得一模一樣訕笑的臉在等著她。
賓果!答對了!婚禮上那兩位目中無人、言辭尖酸苛刻的人,也是這個家族的成員,頭餃恰好是和她說親不很親、說不親又很親的小叔二人組。
「恭喜妳成為祁家的一份子!」兩人異口同聲的挖苦她。
這值得恭賀嗎?她免費對他們送上白眼兩顆。
「真無趣!」見她默不作聲,雙胞胎中的弟弟祁旭索然無味的覷她一眼就離開了。
「別做無謂的逞強,好自為之!」哥哥祁昊不疾不徐的說道。
又是好自為之!
「什麼意思?」是警告?還是好心提醒?
「有時無知才是幸福!」祁昊嘴角噙著深不可測的笑,正式向她道別。
接著又是一大串姑表姨甥,不是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來威嚇她,就是以冷言冷語來譏誚她;葉詩詩很努力的維持住好風度,全都微笑應對。
好不容易送走那群豺狼虎豹,最後還逃不了自己父親的冷言告誡,「收起妳驕縱的個性和哭喪的臉,別搞花樣,好好維系這段婚姻三個月以上的時間,否則,別怪我對妳母親狠心!」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在心愛的女兒出嫁時,她的親生母親受到限制,無法親自到場傍予她適度的關心和祝福;在她內心最惶惑、最脆弱的時刻,也無法撫慰、開導她。
當她匆促的被趕上花轎,嫁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那個男人不但從頭到尾棄她于不顧,彷佛還很享受她孤立無援的窘態。
而且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在她看不到一雙熟悉或支持的眼楮……的時候,她不但不能耍脾氣發泄,也不準她哀悼自己的悲慘。
葉詩詩覺得頭疼欲裂,但還是招來僕人,又壯烈喝光一杯酒,她真的希望能一頭醉死算了。
還是沒醉昏!她悲愴的轉過身,視線正好對上一雙像惡魔般的黑潭。
她感覺得到對方的目光似要穿透她,她想逃、想躲,卻慌得動彈不得,失去了逃離的機會。
她的丈夫轉瞬間已來到她的面前。「去拿妳的外套!」
什麼?葉詩詩來不及反應,他已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完全沒把她當成新婚妻子般的呵護。
他到底在跩什麼?葉詩詩不滿的在他背後吹胡子瞪眼。
她不想出更大的糗,所以沒打算在滿室的賓客前和他起沖突,但為什麼他就沒有足夠的風度和耐心,將心比心的對待她?
懊死!葉詩詩在心里無聲地咒罵。
「啊──」下一瞬間,她被腳下的地毯給絆住,不禁輕呼出聲。
她踉蹌一下,反應飛快地伸出一只手抓住身邊的人,這才穩住身子的平衡。
怎麼會?她輕跺著腳,很不相信腳下僅三吋高的鞋跟也會讓她扭了一記,這若是在平常時,要她穿著七吋高的細跟鞋跳舞都不成問題。
「需要我為妳效勞嗎?」一道溫和的男中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謝謝!」葉詩詩抬睫對他盈盈一笑,縮回放在他臂上的手。
同時將之前交手過的親戚們倒帶一遍,發現她竟找不到這一號人物,難道是她醉糊涂了?
「表嫂,妳好!我是祁暐的表弟夏威,才剛下飛機趕回來,很高興認識妳。」年輕男子露出和善地微笑。
又來了,葉詩詩在心里申吟,掛在祁家身後的親戚到底有多少?她到底還要應付多少次才能功成身退?
「你好!謝謝你的一臂之力。」在虛偽的社交圈處久了,她隨時隨地都能展露出最美、最迷人、最適度的笑容。
「不客氣,我很榮幸。」
「很榮幸被母老虎的利爪抓過?」葉詩詩看到對方手背上被她掐紅的指印,忍不住調侃。
夏威怔了一下,然後不以為意的笑開了。
葉詩詩也因他真誠而爽朗的態度,心情感到開懷不少。
夏威笑望著艷冠群芳,聲似黃鶯出谷的儷人,心里很想和她有多相處一些時間,無奈──
「我想表哥已經在尋妳了!」前方直射過來的戾光,夏威頗能諒解,因為任誰是眼前這位可人兒的丈夫,應該都會有如此的保護欲……他真誠無偽地提醒她並道別。
葉詩詩暗叫一聲糟!祁暐不耐地等在門邊,全身散發的氣息比冰塊還冷,那股涼冽看得她一骨冷意直達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