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侍從領到綺亭邊的軒轅慎之,一眼就看到坐在石桌旁,籠罩在金色余暉中的武王。這是個野心勃勃的男子,這是個作風狠毒、城府極深的男子,手握著臨雪性命的男子。可是此時卻像個好客的主人一樣,在花園中擺上酒杯,微笑著等待他的到來。軒轅慎之靜靜的望著他,一時沒有開口。
「軒轅將軍到了。」秦緯天見他來了笑道︰「坐下吧,來嘗嘗今年的秋露酒。」
不可否認,武王的確是天生的君王,他像一只蓄勢待發的黑豹不怒而威,讓人禁不住想依靠他、服從他。雖然皇上一再壓制打擊,他卻仍然有了今天這樣的勢力及這樣的能力,他當然不願屈于人之下。軒轅慎之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坐下。
秦緯天執起面前的玉壺,親自為他倒上一杯酒。坐在他面前的軒轅慎之現在想必心急如焚,可從他的表情上卻看不出一點端倪,如天神一樣冷峻的臉上是一片淡漠。心亂至極,但尚可如此冷靜倒的確不容易,這樣的人物要是就這樣殺了他,還真是可惜了。他抬起頭來望著他說道︰「轉眼間軒轅將軍入朝為官已經近十年了,將軍還記不記得那年秋獵之時,將軍曾與本王一組?我們那時並騎逐風,何等快意。將軍不是迂腐之人,形勢如何將軍應該也看得很清楚。若是我邀將軍與本王一同做一番事業,將軍可願意?」
軒轅慎之將酒杯拿在手中,淡淡地說道︰「我的來意並不在此,我想請武王爺下令將宮外埋伏的那些人撤回。」
「怎麼?皇宮外面埋伏著什麼人嗎?本王不知。」秦緯天一笑,「就算是有人在那里埋伏著,將軍為何自己不去救人,反而跑到本王這里浪費時間。」
「我沒有萬全的把握可以把人救回來,時間不夠,你們的死士又過于隱密,最糟的是我不知道她從哪條路出宮。」軒轅慎之說道,語氣平靜得有些詭異。
說的全是老實話,他為何看起來這麼有把握?
「你在說什麼?本王听不懂。」秦緯天不動聲色,「不過將軍若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會盡力為將軍保護將軍要保護的人。」
在這時要挾他加入,而他好像也別無選擇。但軒轅慎之突然笑了,秦緯天這是第一次看到他慣常冷漠的臉上露出這樣的笑容,不由得也怔住了。這個在祭天大典上扮演天神的男子,此時的笑容竟邪氣得讓人心寒,在暮色中他的眼楮像發光的琉璃,似乎可以攝人魂魄。
「王爺。」他緩緩地說︰「你一直目空一切,覺得太子殿下根本不是你的對手,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我們都錯了。太子殿下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他只是有很多事情不忍去做。伯雅也是,明明早就知道你的弱點,明明早就和你走了不同的路,卻為了怕傷及無辜而保守著你的秘密。可是,我和他們不同,我忍心,也不怕傷及無辜。我知道你心里的那個人善良無辜,可是你要是傷了尹臨雪,哪怕那個人是個菩薩我也一樣會殺了她。而且,我絕對有能力殺死她。」
桑緯天變了臉色,眯起眼楮望著他沉聲喝道︰「大膽,你敢要挾本王?本王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就算有那麼個人,你覺得本王會為了她放棄這樣的大好時機嗎?」
秦緯天當然是個冷情的人,可以得到帝王寶座是他多年的夢想。他既然可以放棄那麼多,現在不過是個女人,他當然也可以放棄。軒轅慎之的威脅好像並沒有成功,可是一直躲在一旁的秦憐卻緊張地握起了拳頭。
軒轅慎之面不改色,點了點頭贊同地說道︰「我今天一個人來這里,你不光可以殺死尹臨雪,也可殺死我。這樣的機會,我也覺得很難得,換成是我可能也不會放棄。」說完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起身向外走去。他走得很輕松,好像是訪友後歸去,仿佛全然不知若武王不受他的要挾,出了武王的府門他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不可放虎歸山。」秦憐急忙從暗處走到秦緯天身側。
「那你是想讓我看著幼凰去死嗎?」秦緯天駁然怒道。
秦憐用力地拉起他激動地吼道︰「她是你的束縛,是你的阻礙!皇兄,我們就要成功了,你不能在這個時候兒女情長。」
「我不能放棄她,沒有她我們根本活不到今天。阿憐你放心,就算沒有這次的機會,江山一樣會在我們的手中,不過是多費些時間。我答應你,你我的心願一定都能達成。」秦緯天按住他的手,「撤回尹臨雪那邊的人,就當這事沒有發生過。」
秦憐搖頭,「不行。」
「這是命令。」秦緯天盯著他沉聲說道。
秦憐別過頭,疾步向外奔去。在皇兄的心里,那個人果然才是最重要的,連就要到手的江山他都可以舍棄。
你可以撤回埋伏在宮門外的人,我也會派人去擊殺孤身一人的軒轅慎之,若能借他的手除去幼凰這個障礙,我真是求之不得!
第九章
初更時分,尹臨雪平安地回到軒轅府門口。她臉色蒼白如紙,小手緊握著披風的兩側,緊得似乎能握出水來。走進府門的那一刻她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像是在水底溺了很久終于沖出水面,全身顫抖不已。
坐在廳中圈椅上的軒轅慎之雖看見了她驚魂未定的樣子,卻沒有起身迎接,而是漠然地望著她冷冷地說︰「既然你已經成功出去了,為什麼還要回來?皇上不肯做你的保護傘嗎?」說著從袖中抽出那封信重重往桌上一放,「竟然還編這些事情來騙我。你要是實在不願留下,我強留也無益。你自由了,走吧。」
尹臨雪雖沒有在路上遇到伏擊,卻也是生死一線。剛剛從鬼門關上轉了一圈,她想必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用生命去保護的人會說出這樣冷酷的話來,怔怔地看了他好一會兒,輕輕地問道︰「你覺得我那封信是在騙你?」
「我不會覺得奇怪的,畢竟我們一直都在互相算計。如果你說的是真話,你現在怎麼會毫發無傷地站在我面前。」
尹臨雪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默默地用深不見底的眼眸望著廳上沒有一絲表情的軒轅慎之。
他這個樣子,好像又恢復少年時那種置之紅塵外的漠然。她低下頭,怕冷一樣緊了緊披風,自語似地喃喃說了句︰「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隨後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府門外走去。
軒轅慎之沒有動,也不敢看她,他的眼楮一直盯著她站過的地面。那里有一滴珍珠般的玲瓏水滴,那是她剛剛低頭的時候,從她臉龐滑落的淚水。
尹臨雪剛一離開,軒轅慎之的侍從便忙著扶住他,軒轅夫人從屏風後急步跑上前,「大夫快來,慎兒,你不要緊吧?」
大夫將他的外衫拉開,他的胸前匆匆包扎的傷口已經裂開了,流出的猩紅血液浸透了白色的內衫。他的臉上血色盡褪,額頭早已沁滿了汗珠,卻好像未曾感覺到疼痛,他用清晰的聲音向一旁的人問道︰「伯雅到了嗎?臨雪那里有沒有叫人暗中保護?」
待從應道︰「尹姑娘那里已有人跟著,齊大人在城外,正在往這里趕。」正要往下說,抬眼看見軒轅將軍支撐著听完問話似乎放下心來,終于肯讓自己昏過去。
按照軒轅慎之的吩咐,他受傷的事情被府中的人瞞了下來。第一個趕到的不是齊伯雅,而是帶著宮中御醫前來的太子殿下。他好像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一向溫和的臉上帶著未消的怒意。也不問事情經過,只是安慰軒轅夫人,這件事情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