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漢平不怒反笑,爽朗的笑聲,讓三人完全沒有警備,也不知一雙深沉炯然的怒目,將這一幕全收入眼底,並燃起熊熊怒火。
「情況如何?」龐陵得知這件消息後,便放下公務,急忙趕來御書房,尚未進門,便看見一臉黯然出來的劉尉逍。
劉尉逍搖頭,再搖頭︰「槽到難以形容。」他從來沒見過皇上這麼生氣,差點嚇得他屁滾尿流,御書房的氣氛凝重到他喘不過氣來,趕緊出來呼口氣,以免窒息在里頭。
龐陵冷靜地問道︰「你是如何看出的?」他相信皇上能在親眼目睹真相後,卻仍回御書房批改奏章,必定維持沉穩的理智才會這麼做,否則皇上早就沖入容凝院,當面給斐貞容難堪了。皇上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尉逍又是怎麼看出的,他很好奇。
劉尉逍嘆口氣,張開十只手指︰「十只,整整十只,萬歲爺寫斷了十只筆,你說這算不算怒氣?」
龐陵沉思了一會兒,抬眼看向劉尉逍︰「你認為皇上會怎麼處置這件事?」如果他料得沒錯……
「這個……」劉尉逍搔搔頭︰「我也不知道,聖意難料,萬歲爺的行事作風又與常人不同,很難看出皇上的下一步。」即使他隨侍在旁已幾十年了,仍然不懂皇上心里在想什麼。
龐陵揚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卻不發一語。
「龐公公,你是不是猜到了什麼?」劉尉逍早知龐陵一向足智多謀,深諳聖上心意,不禁心急地問。
「時候未到,天機不可泄漏。」龐陵望著滿空星子,似自言自語道。
劉尉逍聞言,不禁沒好氣道︰「不然還得挑個良辰吉日說啊?干脆你明年祭天大典再告訴我好了,嗟!」龐陵老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有話也不痛快講,害他總是再一旁緊張得半死!
「也不必等那麼久,我想今晚就是個良辰吉日。」過不了多久,皇上就會采取行動了。
「是嗎?我怎麼覺得是個凶日,宮里發生這種丑聞,沒流傳出去還好,要是傳進了皇太後耳里……」劉尉逍搖著頭,嘆口氣︰「唉!我看不必皇上親手處置,皇太後就會下懿旨!」斐貞容的下場如何,他實在不敢想。
龐陵依然保持一貫的微笑,拍拍劉尉逍的肩︰「那你最好去警告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若是有人泄漏半句,可不是殺身之禍那麼簡單。」雲淡風輕的語氣,卻是道出殘酷的威迫。
「你該不會是說真的吧?」
「你說呢?」龐陵仍然微笑。
劉尉逍這才知道事態的嚴重,不過他也被龐陵的一番話給嚇住了,登時一愣。
「皇上吉祥。」龐陵輕輕斂身。
梵緒快速批閱完奏章,將朱砂筆一扔,就跨出御書房,準備動身前往容凝院,給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一個狠狠的教訓,適才雖是在批閱奏折,但心里想的,腦里浮現的全是她!想她的笑語,想她和那男人親昵的模樣,想她對他總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真殺千刀的該死!
「免了!」梵緒冷聲轉頭吩咐道︰「尉逍,立刻去調一隊禁衛軍,隨朕前往慈寧宮,朕要你立刻清宮。」
「是。」清宮?為什麼?劉尉逍不明白,卻也不敢問。
「朕要容凝院只留斐芊盈一人,朕不想看見其他人出現,你馬上去辦。」梵緒森冷說道。
「卑職領旨。」劉尉逍趕緊接旨辦事去。
「龐陵,你隨朕一道去。」免得尉逍一個不慎,搞得一團糟,有龐陵在旁看著,比較不會出亂子。
「奴才遵旨。」龐陵隨侍梵緒上馬,跟著也躍上了另一匹,在深深的夜里,朝慈寧宮飛馬奔馳。
寂靜的夜,只听見噠噠馬蹄聲響,快如閃電。
龐陵仍在心中暗暗推想著,這一局,誰勝誰敗?想必不論結局是好是壞,皇上和斐貞容的命運,也將在今晚發生變化,他一個小小奴才,只能當個旁觀者,他相信萬歲爺,相信萬歲爺永遠是對的,就算是斐進的女兒,那又如何?不是嗎?
沁涼帶點寒意的北風,自窗口狂灌進來,斐芊盈打了個哆嗦,趕緊將敞開的窗掩上,絕了冷風的入口。
送走了杜漢平,遣走了銀瑟丫頭,剩的只是一屋子安靜,適合舒服睡上一夜。她移開最後一盞火光的燈罩,輕輕吹熄一點星火,閃著透紅的光,升起裊裊白煙。
突然「踫!」門被踹開的聲響,狠狠打破了深夜的寧靜,頗有地動天驚之勢。
斐芊盈心一緊,慌忙將火光再點上,朝著外頭低喊︰「是誰?」
「你希望是誰?」低沉的嗓音,帶點嘲諷以及——冷淡。
這聲音太熟悉不過了,她知道來者是何方神聖了,全天下大概只有他,才有權利半夜來踢宮里的門。
分隔內室的布幔梵緒大力一撥,布角的琉璃珠敲上了柱子,碎成一地。
「您干什麼?我還不知道您有吵人就寢的習慣。」斐芊盈微擰著柳眉,看著琉璃珠的殘骸,心想外面的門大概也差不多四分五裂了吧!她抓緊寢衣,掩下羞怯。
梵緒輕哼一聲,听不出是喜是怒,他微揚起濃眉︰「你問朕干什麼?你真的不知道,你自己干了什麼好事?」
斐芊盈抬眼迎向他,泰然道︰「我听不懂皇上在說什麼,如果您說出來,我或許會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半夜踹她房門,就為了質問她,看來他真是有閑得很。
「朕不得不承認,你撒謊的本領倒是天下第一,如果你肯坦白認錯,或許朕會考慮從寬處置。」梵緒頓了頓,眼瞬間變得冷酷,修長的手指抵住她的下顎︰「可惜……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斐芊盈雖驚慌,卻也極力維持冷靜,偏過頭去月兌離他手指的控制︰「你到底想說什麼?我自問從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她居然有點不寒而栗,因為他今晚太不尋常了,她泛起一股不安。
「你確定?」一抹鬼魅冷絕的笑,掛在他臉上,卻一點溫度也沒有,直讓人發毛︰「到了現在……你仍不說實話,很好,朕倒想听听你怎麼解釋,你跟今晚的刺客是什麼關系?」他說得慢條斯理,話中卻夾藏著凌厲。
「你……你全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瞞你。」說得也是,皇城的禁衛軍的確森嚴,就算是杜漢平潛進宮,依然被盯上了。那……她上次是怎麼溜出宮的?
「你還沒回答。」梵緒冷冷道。
斐芊盈這次也沒有隱瞞︰「他是杜漢平,我的師父,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她一點也不後悔,沖著他說話。
梵緒睨了她一眼,冰漠深沉,像在考慮她話里的可信度。「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麼沒說的?」
「你要我說什麼?你要我說他是斐進的人,他替斐進做事,而我是奸細,是嗎?」原來他仍是不信她的,她居然有一種酸痛的感覺,在心底充斥。
梵緒的笑更加冷酷,漾著一股邪魅︰「這就是你的實話?朕一點也不意外,你三番四次誆騙朕,沒想到你食髓知味,竟連私晤刺客,獨會斐進,也都不必知會朕一聲了?」語調甚是輕柔,反而更令人寒毛直豎。
「你什麼事都知道,我又何必說,反正你不信任我,怎麼不會提防我?我就算是想輕舉妄動,也逃不過你的手掌心,我會這麼笨,自找麻煩嗎?」也許她是錯的,但她絕不承認,因為她不想低頭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