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祖母冷酷無情的鐵腕控制慢慢奪走了他的溫情記憶和感性,他在祖母的「教導」下,深深體會到金錢與權勢的重要,血液中渴求自由的呼喊和現實經常在他腦中拔河拉扯著,尤其在成年之後,情況越演越烈。
祖母慣用的命令語氣讓他已開始不耐煩,甚至想要反抗;現在,娶喬瑪麗這事忽然不再那麼令人反感,甚至有了種期待事情後續發展的樂趣。
「現在離婚期還有一些空檔,我要你代替我去中部山區一趟!」
兆雪子直接決定了兆展翔的婚事,接著又發號施令。
「中部山區?去那里做什麼?」
「兆億集團看準台灣未來的觀光潛力,準備斥資上億資金,在中部山區開發游樂場和五星級旅館,你去視察工程!」掌心下象征權勢的拐杖不經意敲擊地板,極刺耳的聲音又響起。「去給我做報告回來!」
「是的。」他毫不猶豫地點頭應允。
這是他在結束單身生活前,唯一可以貪得的小憩時光,這一趟不僅是去視察工程,也將是他回歸兆家以來第一次的自由之行。
下完命令,兆雪子很快便拄著拐杖離開,不敢多正視展翔一眼。
她發覺自己越來越害怕跟孫子獨處。
為什麼?是因為他幾乎淹沒她的過人氣勢嗎?
時光荏苒,這個曾經差點要淪落街頭的小男孩,曾幾何時,已逐漸成為將要大展雄風的雄獅。
他佇立在窗前,玻璃上倒映出冷峻的臉龐和高大的身軀,他有著寬厚的肩膀和修長的腿,一百八十公分高的運動員身材,全身散發著雄渾的男人氣息。
玻璃窗里的他,表情平靜無波,深不可測的眼神中隱隱藏著股力量,宛如一只蓄勢待發的猛獅,每一次的針鋒相對,她總以為她贏了,實際上,她知道那些勝利只是台面上暫時的表相。
尤其每當看到展翔的臉,他的神韻像極他的父親,她最愛的兒子;卻也像極了他的母親,那個她畢生最恨的女人,搶走了她唯一的偉震。當初如果不是彩燕從中破壞,今天傳震也不會年紀輕輕就被死神奪走了,如果偉震一直待在她身邊,做母親的會保護兒子免遭橫禍……
恨!她好恨!兆雪子發誓會一輩子恨彩燕恨到她人土的那一天為止。
★★★
中央山脈。
這里是哪里?他不知道。
車子兩邊高聳入雲的崇山峻嶺、層巒疊嶂、巍然傲立的懸崖峭壁,滿目翠綠夾雜著悅耳的鳥叫蟲鳴,眼前的美景令兆展翔不由得深深著迷。
整個人仿佛融入于群山之中,遠處一座一座的山巒層起疊伏,秀勁的樹枝隨著略帶寒意的微風輕輕擺動,山坡的葉木雜織出美麗的金黃和絳紅色彩,秋天的楓葉已見紅暈,有如翠綠山谷里的火焰,說有多美就有多美。
兆展翔故意撇開隨扈保鏢和司機,獨自來到這個唯有在烏托邦才會出現的世外桃源,他坐在駕駛座享受高速奔馳的快感,心曠神怡的美景讓他情不自禁的猛往車窗外瞧,一再的深呼吸。
不對勁!當他意會到情況有異時,跑車已經失去控制,煞車失靈,前方再過去就是懸崖了,他猛踩沒有反應的煞車,試圖做最後的掙扎和努力,然而只听到車子發出崩然斷裂的巨大金屬聲,最後砰的一聲掉落山谷,深谷下冒出無數的白煙。
轟然乍響的聲音,震醒沉睡的大地——
「出事了!」雀兒親眼目睹一輛白色豪華跑車,好像特技表演般的摔下山谷。
她打赤腳,大膽地抓住石頭緩緩爬下去,那輛肇事的車子正幸運地卡在岩石縫間靜止不動,雀兒好不容易到達了駕駛座旁,發現車門因撞擊而嚴重變形,無法打開車門。
棒著玻璃窗,她看到一個男人卡在里面動彈不得,並且還瞄到他的額頭正汩汩流出鮮血。
「喂!」她用力敲擊玻璃窗。
懊死!這是什麼玻璃,竟然這麼堅固?
「喂,醒一醒!」
車內的兆展翔依舊動也不動,她迅速掃過車身,焦急地尋找其他解救方法。幸運的,後座的車窗是打開的,她馬上從後車窗爬進車子,很快地爬到他身邊。
「喂,你醒一醒,快醒一醒啊!」她不停地拍打他的面頰,想讓他稍微恢復意識。
劇烈的疼痛穿透他每一束神經,背脊傳來一陣陣恍似被火灼燒的痛楚,還有他的頭……好痛!他用盡全力勉強睜開千斤重的眼皮。
那是什麼?
陽光!
他看到了一道亮晃晃的陽光灑落眼瞳。
眨了眨眼,再定楮一看,那竟是一個宛如陽光般的亮麗女孩。
她那雙眼楮既明亮又有神,那是她五官里最突出、也最吸引人的,眼中還充滿了擔憂的神色,一頭烏黑長發如同陽光下的瀑布一般耀眼,她的臉蛋美得讓他怦然心動,陽光灑在她身上,恍如染上一圈光輝,她就像個天使。
那是他的幻覺嗎?
「太好了!你醒了!這樣就好辦了!」她趕緊把駕駛座位放到底,將他拖到後座,然後自己先爬出車外,再試著把他由後車窗拖出來。
兆展翔眯著眼由她拖扯著自己精壯的身體,很懷疑她要怎麼救他,她不是個高大的女孩,而他卻是個大男人……劇烈的疼痛持續著,痛得他再也受不了,不禁再度昏厥過去。
★★★
當兆展翔再度睜開雙眼時,他已身處于一間窄小的木屋里。
他強自以模糊的視線打量眼前的陌生環境,屋內放置著簡陋的家具,整理得還算干淨。桌上擺著的花瓶里還插著不知名的小花兒,綻放著芬芳。木屋雖小,卻別有一番迷人的氣息。
一見他醒了,雀兒立即撲向前,半跪在小床邊。「你醒了?」
「你……」他覺得天旋地轉,說話有氣無力的,而且全身好像被四分五裂似的發出火辣辣的疼痛。
「你連人帶車摔下山谷,還好車子被卡在石縫里,我發現你時,你已經被撞得昏迷過去。」雀兒小心翼翼地解釋。
他對她有深刻的印象,在瀕臨死亡前的那一刻,他看到一道陽光出現,她像是由天而降的小天使,救了他的命。
滿臉笑容的她穿著再簡單不過的牛仔褲,一襲沾有泥土的白色襯衫,還赤著一雙髒腳。在他習慣的社交世界里,從未見過有任何女人像她如此不怕髒,也沒有一個女人像她那麼自然、那樣隨興。
「我記起來了,我的車子一時失控,煞車不靈才跌落山谷……這麼說?的確是你救了我?但是,你怎麼拖我上來的?」他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弱不禁風的模樣。「你把我從山谷拖上山頂,再拖到你家?」
「本來是用拖的,不過後來改用背的……」她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這沒什麼,我還曾經自己一個人抓三只公羊從這里走了三小時到牧場……」
「等一下。」他的思緒開始連接起來了,驚訝地正視事實。
他大難不死撿回一條命,而救命恩人竟是她!一個住在深山的女孩,既神秘又率直得令人……憐愛。
「這里是哪里?」他問。
「我家啊!你睡在我的床上。」她怡然自得的轉過身子,忙碌地在小木屋僅有的一點空地上搗藥草,難聞的藥草味瞬間撲鼻而來,這下他才發覺自己全身上上下下都涂滿刺鼻的中藥藥膏。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他申吟地試圖半坐起身,驀地俊臉一紅,忙不迭地忍痛快速拉高被單蓋住身體。
老天,這輩子他從來沒有如此發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