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棄已經听不見她在說些什麼了,因為他看到了常詠月,也看到了死亡步步朝自己逼近。
君懷憂拉著他的手,眼中全是哀憐懇求。"大哥,你原諒媽媽好不好?你、你會原諒媽媽吧?!"
"會的,如果我做得到。"君不棄目光移回,看著這個滿臉淚痕的溫柔妹妹,他好心痛。想不到她的善良和單純,卻使得她成為親生母親利用的棋子。"大哥不是跟你說過嗎?不管你要什麼,即使你要天上的星星,大哥也會摘下來給你。"
"謝謝大哥。"君懷憂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開心地笑了,好美。
常詠月臉上卻揚起了一抹殘酷笑意。"君不棄──"
"慢著。"君不棄看著她,臉上一片漠然,緩緩地說︰"待會兒要說的事,我不想讓懷憂听到,可以讓懷憂先回去嗎?"
常詠月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恢復如常。"你真是個好哥哥。懷憂,你先回去,我有些事情要單獨跟你大哥說。"
君懷憂有些擔心,看了大哥一眼。
"放心,不會有事的。"君不棄模了模她的頭,柔聲說。"跟別人道歉,總是下希望有太多人在場,你說是不是?"
君懷憂恍然大悟,展顏一笑。"那我去找區大哥,我還沒跟他說這件事呢!"
君不棄點了點頭,微笑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油桐林盡頭。
不知何時,君不棄周圍已經站了七、八個彪形大漢,浮雲蔽日,林子里頭一片肅殺之意!
君不棄面對常詠月,長嘆一聲。"小時候你對我其實還算不錯的。"
"因為你是承恩的兒子,身上流著他的血液。"常詠月面無表情,冷冷地說。"但只要一想到你是常懷月那賤人的兒子,我就恨!我就非毀了你不可!"
君不棄目光一寒。"她除了是我的母親,也是你的姊姊。"
"姊姊?"常詠月笑了起來,笑中卻充滿了怨毒之意。"半夜爬上我未婚夫的床,搶了我的男人,這種人配當我的姊姊?"
君不棄臉色變了。"難道……"
"沒錯!你父親本來就該是我的丈夫,我們認識在先,也已經訂了婚。"常詠月話中怨毒之意更濃,眼里像是要噴出火一樣。"從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歡的,她全都要搶,搶到手後卻又不屑一顧……嘿!你以為你母親是什麼貞節烈女嗎?放屁!她比妓女還下賤──"
"住口!"君不棄臉色鐵青,踏前一步,眾人立刻圍了上來。
"很難過是不是?我告訴你,這偏偏就是事實!"常詠月狂笑,她要讓君不棄在臨死之前徹底明白,他母親究竟是怎樣下賤的一個女人!"那賤人和承恩結婚後,她外頭的男人從沒斷過!而她居然還有臉叫我打掉我和承恩的孩子──"
"住口!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
"你不相信?嘿!你怎麼不想想我毒死了那賤人之後,承恩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你以為他不知道嗎?錯了!他比我更想要那賤人死!而且他愛我,他不要我因為那賤人坐牢!"
一句又一句殘酷的話話傳進耳中,君不棄腳步一晃,險些站立不住。
這些事情他其實隱約想過,卻從來不敢再想下去。他終于明白母親死後,父親為什麼立刻和常詠月結婚?為什麼他"病"得氣若游絲的時候,父親從來不曾來看過他……是無顏以對?是害怕自己將來找常詠月報仇?還是、還是他根本就希望自己趕快死掉!
常詠月看著他,眼中的笑意既得意又殘酷。
憑什麼那賤人的兒子是卓爾不群的英才,她兒子卻是只會吃喝嫖賭的酒囊飯袋?她不服氣,她非毀了那賤人的兒子不可!
"動手!殺了他!"常詠月手勢一揮,瘋狂大笑。
一群人還沒來得及動手,君不棄已經勢若瘋虎般地沖了過來。拳打腳踢、肘撞膝頂,只一會兒工夫,所有人盡皆倒地不起、昏了過去。
"為了懷憂,我一再退讓,為什麼一定要逼我殺你!"君不棄一把抓住她的喉嚨,目光似血,像從地獄沖出的惡鬼!
"我們兩人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本來就沒有轉圜的余地。"常詠月臉上的瘋狂之意不見了,神色平和,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漠笑意。
"你不怕我殺了你?"君不棄手一緊,聲音中沒有絲毫溫度。
"從我殺了那個女人開始,我就已經是個鬼了,你說,鬼會怕死嗎?"常詠月口氣中滿是譏刺之意。
君不棄看著她,突然松手,轉身就走。
"你不殺我?"常詠月全身忽然抖了起來,瘋狂大叫。"你這懦夫!你連殺人都不敢!"
"你說得沒錯,我的確不敢,我畢竟不是真正的'鬼首'。"君不棄神色淡然,冷冷地說。"你一心求死,我卻沒必要跟著葬送我的人生。我已經厭倦和你糾纏不清、至死方休了。從今天起,我要為我所愛的人而活,為海棠、為小嵐、也為懷憂。"
"海棠?"常詠月瘋狂大笑。"恐怕你所愛的人早已經魂飛魄散,變成一具尸首了……"
君不棄聞言大震,沖了出去。
※※※
海棠沿著林中小徑,來到了當年和曉書分離的地方。
"這株樹的背後,就是小花生長的地方了。"
海棠喃喃低語︰心中一陣悵然,轉到了樹後,卻看到一株鈴蘭花含笑綻放!
她愣愣地看著,許久許久,終于揚起一抹輕柔笑意。鈴蘭花謝了再開,曉書也一定可以死里求生,一定、一定、一定的!
抬目遠眺,不遠處就是"愛心育幼院"了。
這個以愛心為名的人間地獄,在祈少卿和左芙蓉從政"為民服務"之後,逐漸傾頹荒敗,現在這里已是野草蔓生、蛛網四張,早不復舊時模樣。
海棠漫步而行,無數的回憶涌上心頭──
她曾經和曉書、冰心躲在這邊的牆角落里扮家家酒,結果被院長發現,在大太陽底下跪了一天。
這個花圃的後頭埋了一只出生一、兩個月的小狽,這是小嵐的狗狗,她每天省下自己的飯菜養它,結果被院長發現,將它活活地餓死了,最後是她和冰心、曉書半夜偷偷地將它埋在這里。
這個房間是她們睡覺的地方,夏天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冰心會編故事給大家听。
這個房間是大家吃飯的地方,男生常常搶她們的食物,院長也常常不給她們飯吃,所以能坐在這里吃到飯是那時候最幸福的事。
拾級而不就是地下室了,在育幼院的時候,她們最怕被關到這個地方來了,院長會想出很多花招來處罰她們……
她用力地搖了搖頭,不願回想下去,打算離開這個每每讓她作噩夢、一身冷汗驚醒過來的地方。
這時候,門邊卻出現了四個男人!
"你們是誰?來干什麼?"海棠失聲驚呼。
"殺人。"其中的一個男人開口,聲音尖銳剌耳,像錐子一樣。
"殺、殺誰?"海棠聞言,退了一步,臉色慘白。
"你說呢?"另一個男人咭咭怪笑。"這個地方不錯,甕中捉鱉,就算有通天本事,也插翅難飛了。"
"你們為、為什麼要殺我?"海棠又退了一步,身子一軟,坐倒在地。
這男人說得沒錯,這地下室除了他們身後那扇門,以及牆上近天花板那扇窗子外,一個通道都沒有。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第三個男人開口,語氣溫文爾雅。"得罪莫怪。殺人拿錢,我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別廢話了!殺個女人居然叫我們四人齊出,全老也太瞧不起我們了吧?!"最後一個男人脾氣看來相當暴烈,刀子一揚,準備了結這女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