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稱職的保鑣,我可不想害你失業了。"君不棄淡淡一笑,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保守秘密的動作。
蔣伏雷整個人全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們離去。
"頭兒!發生了什麼事?"他的手不听見騷動,紛紛趕了過來。
蔣伏雷搖了搖頭,長嘆一聲。"我出獄後,找了快一年的工作,卻沒有一個老板敢用一名殺人犯;我當時心灰意冷,加上老婆又快生了,差點又走了回頭路。"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到這件往事。
"上班的第一天,區秘書曾說過君先生是'鬼首佛心',我當時不明白,今天終于了解了。"蔣伏雷眼中有感激,卻有更多的憂慮。
敵人不擇手段,心太軟,終究會是個致命傷啊……
海棠住的地方很小,只有一個房間,約莫三、四坪左右,白天的時候當作客廳兼廚房,一到了晚上,將桌椅收起來,從櫃子里頭拿出棉被鋪上,又成了臥室。
夏日炎炎、難以成眠的晚上,海棠會抱著小嵐坐在窗台上,看月升月落、看星光明滅。
小嵐很寂寞,因為海棠為了賺錢,不能經常陪她。一個人的時候,小嵐只能倚著窗口,愣愣地發想,編織一個又一個美麗的故事──想像自己是被奸臣所害,流落民間的公主,焦急的父王母後正派遣部下四處找尋自己……
"小嵐,今天要說什麼故事給姊姊听?"海棠一踏進屋子,立刻將點心放下,走到她身旁坐下。
"海棠姊姊。"夜嵐一听到海棠聲音,回首一笑,嬌軟的聲音中帶著興奮。"你听我說喔!案王和母後派出來找尋公主的少年將軍,雖然被奸臣陷害,被困在琵琶谷里,不過有個好心的仙女下凡幫忙他,給了他一匹白馬,還有一把寶劍。"
"然後呢?"君不棄隨著海棠進了屋子,含笑詢問。
夜嵐看著他,不再開口了,雙手緊緊抓著海棠。
"小嵐別怕,他是君不棄,你以前也見過的。"海棠輕撫她的秀發,柔聲寬慰。"那一年我們從育幼院逃出來,迷失在油桐樹林里頭,當時曾有個少年好心幫忙我們,他就是那個少年君不棄啊!"
夜嵐點了點頭,卻仍然不說話,緊緊抓著海棠的手亦不曾松開過。
"這麼多年不見,記憶都遙遠了,難怪小嵐會怕生。"君不棄盤膝坐下,態度很輕松自然,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笑意。"你不是帶了很多點心要給小嵐吃嗎?再不拿出來,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對喔!"
海棠立刻把小嵐從窗台邊抱起,讓她安安穩穩地坐在矮桌前,然後打開一包又一包的點心,笑逐顏開。
"這是芒果布丁,這是雲石芝士餅……對了,這個是法式小蛋糕!你快嘗嘗,很好吃的。"
"姊、姊姊有沒有吃?"夜嵐聲音小小的,幾不可聞。
"都吃了。"海棠隨口回答,心中卻不住狐疑。奇怪,怎麼點心多了十幾樣,而且每樣都有兩份?會不會是服務生包錯了?
夜嵐松開右手,怯生生地拿起一塊蛋糕吃了起來,左手卻仍緊緊抓著海棠的衣服下擺。
君不棄怕小嵐不自在,將目光移往別處。
"這個櫃子是你做的?"緊靠著牆壁的一方矮櫃,吸引了他的注意。
"嗯。"海棠點了點頭,含笑接過小嵐拿給自己的芝士餅,吃了起來。"以前撿回來的櫃子,小嵐用起來不方便。所以我向羅伯伯要了一些木料,將櫃子改成現在這個樣子。"
"手巧心細,白輕塵旗下有你這樣一位設計師,真是她的運氣。"
海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設計師啦!我只是在白姊的工作室做些打雜的工作而已。白姊今天說我是設計師,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她一定是說錯了。"
"她可沒說錯。"君不棄目光轉到櫃子旁邊的那張電動輪椅車上,眼中有絲欣慰之色。"沒有你的設計圖,白輕塵連參與君實企業的競稿都不夠資格。"
"可是沒有身份證,可以當設計師嗎?"
君不棄聞言一愣,定定看著她。"你沒有身份證?"
"在育幼院的時候就不曾見過了。"海棠輕嘆一聲,顯得有些無奈。"後來也曾經想過去戶政事務所補辦,可是一被問到出身來歷,就完全沒轍了,有一次還差點被警察帶走,好不容易才溜了出來。更何況……"
"更何況祈少卿又入閣當了部長,貴為八部之首,主管全國戶政事務。是不是?"
一听到"祈少卿"三個字,海棠登時露出恐懼之色,小嵐更是連東西都不吃了,縮在她的懷中不住發抖。
"祈、祈先生從政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動用了所有的關系力量,就是非把我們找出來不可。好在有太平巷這個地方,我們、我們才能夠暫時喘一口氣。"
祈少卿的心態,君不棄卻馬上就明白了。如果要更上一層樓,當然得將不名譽的過往清除一空,斬草除根,自然是最聰明的方法了……
但君不棄還有一事不解。"既然這麼危險,這些年來你們為什麼還待在台北?"台北可是祈少卿的大本營啊!
"曉、曉書,我們要找曉書姊姊。"夜嵐突然開口,聲音雖小,卻充滿了堅定之意。
君不棄看向海棠,等她說明。
海棠沒有回答,但眼中流露出的淒楚絕望之色,卻令人心碎。"夜深了,你該回去了。"海棠勉強一笑。
君不棄默然無語,緩緩起身;海棠開門送他出去,一直送到了樓下。
"身份證的事情,我會想辦法。"君不棄忽然開口。
"謝謝。"海棠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卻有些發顫。"我、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你肯幫忙,那真是太好了。"
君不棄輕嘆一聲。"我們是生死之交,我不想再听到這麼生分的話了。"他的心意,難道她一點都感受不到嗎?
海棠垂著頭不說話,神色仍舊局促不安。
君不棄看著她,情不自禁輕撫她的臉頰,柔聲說︰"你不用覺得過意不去,能幫得上忙,我也很高興。尤其在看到你為小嵐犧牲了這麼多之後……"
"你憑什麼這麼說!"海棠退了一步,怒目而視。
君不棄愕然,他不明白海棠為什麼會突然生氣。
"我從來不曾為小嵐做過什麼,我欠小嵐、欠曉書更多。"海棠忽然激動了起來。"我犧牲?我犧牲了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你知不知道,我背叛了曉書對我的信賴!我曾經把小嵐一個人丟在西門盯街頭,在一個不著滂沱大雨的夜晚,冷眼看著她茫然無助、看著她哭泣。"
"海棠……"
"老天爺懲罰我,讓我生了一場大病,可是小嵐卻從不曾離棄過我。"海棠愈說愈激動,淚如雨下。"你知道我的醫藥費是怎麼來的嗎?是小嵐跪在地下道旁邊拚了命地磕頭,跟人家一塊錢一塊錢要回來的!"
君不棄聞言大震。他終于明白小嵐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古怪膽怯了。
"小嵐為了我,連自尊都拋棄了,我卻什麼都不能替她做……"
"海棠,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海棠甩開他的手,轉身奔了回去。
君不棄看著她的身影,茫然若失,淚水不知不覺滑落臉頰。
蔣伏雷從來不曾見過他這個模樣,驚疑不定,在一旁等了好一會兒,才敢大著膽子開口。"君先生。"
"調派所有保全人員保護這兩個女孩,隨時回報,我不許她們再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可是……"
君不棄寒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