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最近的食欲似乎不錯,飯菜都有吃完呢!"她猶似無心地說著,眼中卻閃過一絲寒芒。
君不棄心中一驚,面上神色不變。"听說父親這陣子會從日本回來,不吃得胖些,父親見了豈不難過?"
陳嫂一愣。"少爺怎麼知道老爺要回……"隨即驚覺,閉口不語,臉上神色更顯尷尬。
"我隨便猜猜,沒想到居然猜中了。"君不棄張開眼楮,極淡極淡地笑著。"再怎麼說,後天就是母親去世十年的日子,父親再無心,也該回來到墳前灑兩滴眼淚的。"
陳嫂聞言,身子不自禁微微一顫,她最近愈來愈害怕和這個半死不活的少年說話,冷冷的目光像利刃一般,彷佛能看透了一切。
"我、我正要和少爺說這件事呢!沒想到少爺自己先猜到了。"
"喔?阿姨肯讓你說?"君不棄笑得好諷刺。
陳嫂眼皮一跳,差點接不上話。"當、當然,夫人最疼愛少爺的,老爺回來,夫人當然會讓少爺知道。"
"阿姨疼我,我當然知道,陳嫂何必這麼緊張?"君不棄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說。"我十年沒見到父親了,有些掛念他,陳嫂能否和阿姨說一聲,請父親回台灣的時候過來一趟?"
"少爺交代的事,我自然會向夫人提起。"陳嫂陪著笑,語氣中卻淨是敷衍。
"只是夫人最近常常抱怨,說老爺光顧著談生意,每次在台灣待不上幾天就走了,所以……"
"父親要是沒空來,我自然不會怪你。"君不棄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心中卻早巳了然。別說陳嫂不會幫自己轉達,即使說了,"阿姨"也絕不會告訴父親的,自己不過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罷了。
陳嫂別開臉,不敢和他的目光相對。空氣變得有些沈悶,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而急促的敲門聲卻在這時候從樓下傳來。
"奇了,這地方怎麼還會有人來?我去看看。"陳嫂急欲擺月兌他的目光,轉身就要離去。
"是啊!這種地方怎麼還會有人來?"君不棄悶悶地笑了起來,略一沈吟,叫住了陳嫂。"這里難得有客人來,不管來的人是誰,都先請他們上來坐坐。"
"是。"陳嫂點了點頭,開門離去。
不多時,就見她滿臉笑意、殷勤周到地迎著一男一女進來。
"這兩位是……"
"這位就是祈少卿先生,出了名的慈善家,名字照片天天上報呢!"陳嫂笑得眼楮都眯了起來,滔滔不絕地說。"我剛剛開門,見到祈先生的時候,還不敢相信就是本人呢!祈先生可了不起了,年年當選好人好事代表,教育部還打算把他的事跡編入小學課本……"
"老婆婆過獎了。"祈少卿打斷她的話,謙遜地笑了笑,看著躺在床上的少年,略顯尷尬地說︰"不知道主人正在休息,冒昧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祈先生太客氣了。"君不棄打量了他一眼,臉上含笑,彬彬有禮地說︰"我身體不好,下不得床,請祈先生在這里見面,才真的過意不去。這位小姐是……"
"我是左芙蓉,'愛心育幼院'的院長。"左芙蓉神色可不似祈少卿鎮定,略帶惶急地說︰"我們實在無意打擾主人,只是我院里昨夜走失了兩名院童,一直遍尋不著,所以、所以才登門請教,想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哦?"君不棄心中一動,問道︰"幾歲大的院童?叫什麼名字?身上有什麼特徵?"
"一個十三歲,叫海棠,長得比芭比女圭女圭漂亮;另一個七歲,叫夜嵐,是個殘廢,少了兩條腿。"左芙蓉說得急促,不復平日溫柔斯文模樣。
君不棄定定看著她,若有所思地問︰"報警了嗎?"
"當然報警了。"左芙蓉剛要回答,祈少卿已搶先開口,臉上淨是憂色。"只是最近治安不大好,警方效率又差,不快點找到這兩個孩子,我們實在是放心不了。"
君不棄見他眼神閃爍,心中明白這回答有不實之處,面上卻也是一臉憂容。
"的確是令人擔心啊……只是我這里也沒有線索,幫不上什麼忙。"
祈少卿和左芙蓉一臉失望。"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了。"
"陳嫂,送客人出去。"君不棄轉頭吩咐陳嫂。"你要沒事,也可以回去了,我想安靜看一會兒書。"
"是,中午我再幫少爺送午飯過來。"陳嫂巴不得听到他這句話,緊跟著祈、左兩人的腳步離去。
隨著三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終至悄然無聲,海棠也抱著小嵐出現在門邊,面色蒼白如紙。
"關上門,進來說話。"君不棄從床上坐起,示意她們在椅子上坐下。
海棠依言掩上房門,低聲說︰"謝謝你。"
"謝我什麼?謝我沒把你們的行蹤告訴祈少卿?"
海棠點了點頭,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顫抖著聲音說︰"我和小嵐在房里听到又有人來,從門縫里偷看,發現、發現是祈先生和院長找到這里來了,真的好怕好怕,怕他們發現我和小嵐就躲在這里……"
"你認為我會告訴他們?"
海棠臉上陣青陣白,訥訥地說︰"我、我騙你說,我們在這里迷路,現在既然有人來找我們,而且又是像祈先生這樣的大好人,你自然會告訴他們了。"
"很合理的推論。"君不棄臉上淡淡的,不見喜怒之色。"不過一來,我昨天第一眼看到你們,就覺得你們不像是迷路,反而比較像是躲避獵犬的兔子;二來嘛,我向來不相信好人,尤其是大家口中所謂的好人。"
海棠聞言一愣,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她覺得這個蒼白少年的想法好奇怪,所有來院里參訪的來賓都相信祈先生這樣的大好人,也都相信院長的話,不論她們這些孤兒說些什麼,永遠都只是專家學者口中問題少年的偏激、不知感恩的言論罷了。
"我曾經踫過一個大家口中的'好人',所以我比較相信自己的眼楮。"君不棄臉上表情忽然變得很復雜,有些失神地看著窗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回答海棠心中的疑惑。
"那你看出了什麼?"海棠忍不住開口詢問。
君不棄不答反問。"小嵐行動不方便,可是,你會用'殘廢'來形容她嗎?"
海棠臉色變了,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小嵐是最可愛的小天使,才不是……你別胡說八道!"
"可是左院長卻用了這兩個字,不帶一絲芥蒂。"君不棄笑了,笑容中卻帶著譏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左芙蓉既然是在祈少卿手底下做事,這個'好人'為人如何,我自然得打些折扣了。"
"所以你才沒告訴他們?"海棠懂了,卻也驚訝于他的心細如發。
君不棄目光忽然變得深邃,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不單如此,他們兩人即使沽名釣譽,育幼院中的院童'走失'了,他們還是應該會報警才對。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他們做了些見不得光的事,而這些事,也和你們有關。"說了這麼多話,君不棄顯得有些疲憊,臉色也愈見蒼白。"可以告訴我是什麼事嗎?"
海棠還沒開口,夜嵐卻終于嚇得哭了出來。"他們要來挖我的心髒了,他們要來挖我的心髒了,海棠姊姊,我的心髒不要給別人、不要送給別人……"
海棠看著小嵐這個樣子,又疼又憐,輕輕將她抱在懷中,柔聲說︰"小嵐別怕,已經沒事了。等我們找到曉書以後,就逃得遠遠的,讓他們一輩子也找不著我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