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夠多了。何況,還不只這些。」
「我自詡天衣無縫的計劃,看來竟是破綻處處了?」
「世上本沒有天衣無縫這回事。」燕兩行冷冷地說。「你殺了小宋之後,不該再在他身上開這麼多槍……」
「難道,這也留下破綻?」
「是看不見的破綻。」
「看不見,又如何算得上是破綻?」
「那就要用‘心’去看了。」燕兩行臉上又浮現那溫柔的笑意。「當當說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說不定凶手正是要警方認為他是瘋子……」
局長又嘆了一口氣,自嘲道︰「看來,我不只錯估了小宋,也看錯了那丫頭。」
「人本來就是復雜的,原本就不是一眼就能看透的。」
「不過,我卻沒看錯一件事。」
「喔?什麼事?」
「那丫頭有本事讓一塊木頭陷入情網、難以自拔。」
燕兩行臉色一變。「你想說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我贏定了。」局長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你、你把當當怎麼了?」燕兩行的臉上不再是面無表情,反而是一臉惶急。
「你想看她嗎?這就是了。」局長將一個女孩從置物櫃後頭拉出,正是丁當當。
燕兩行見丁當當軟軟坐倒在地,眼神呆滯,似乎不認得自己了,心中更急,顫抖著聲音說︰「你、你對當當做了什麼?」
局長聳了聳肩,無所謂地笑了笑。「沒什麼,只是幫她打了幾針海洛因而已。」
燕兩行大怒,就要沖上來。
「站住!你再向前一步,就只有到陰間去找這丫頭了。」局長陰惻惻地一笑,一把槍已經抵在丁當當頭上。
燕兩行果然停下腳步。「你想怎樣,只管說吧!」
局長見燕兩行頃刻之間,便鎮定如恆,心中也不禁佩服。「了不起!心愛的女人在別人槍口下,居然不慌不躁,判官果然是判官……」
「廢話少說!丁當當要真有意外,你便會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判官’手段!」燕兩行說話口氣一如平常,但一股森寒之意,卻令人不寒而栗。
局長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陣寒顫,見他眼楮瞬也不瞬地看著丁當當,忽然放聲大笑。「只要這丫頭在我手上,你能奈我何?」
燕兩行目中寒意陡盛,卻說不出話來。
「我可能看錯很多人,卻自信不會看錯你。」局長直視他,淡淡地說。「你看起來比誰都冷漠、比誰都無情,但你心中的熱情卻比誰都熾盛、比誰都激烈。否則,憑你的身手,和你懷中那把槍,你大可殺了我。」
燕兩行默然。
「你出手之快,是我生平僅見,你甚至可以在我開槍前殺了我,為什麼不試試?」
燕兩行仍不說話。
「你不敢,是不是?只要有萬分之一可能傷到這丫頭,你就絕不會出手,我沒說錯吧?」
燕兩行額頭已經有冷汗流下。
局長笑了笑,悠悠地說︰「你甚至連賭的勇氣都沒有,你說的沒錯,你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燕兩行連手心都有了汗水,即使現在有開槍的機會,他也已經沒有把握。
第10章(2)
「這丫頭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間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服務警界超過三十年、視這份工作如神職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神職?狗屁!人民保母?全是狗屁!」局長冷笑。「我兒子為警察這份工作賣老命,結果呢?死後撤職查辦!」
「他不該在警械室開槍,他的確違反規定……」
「規定?去他媽的規定!我兒子可是活生生死在警械室里頭啊!」局長忽然像瘋了似地,縱聲狂笑。「他死後,有誰來他墳前上過一炷香,沒有!都沒有……」
「趨吉避凶,本就是人之常情。你不必為人的天性憤懣。」
局長看著他,緩緩止住狂笑。「你對人情很透徹,可是,如果你戮力從公,一生耿介,兩袖清風,卻被誣指為貪污,你作何感想?」
燕兩行默然。
「說不出話了?」局長冷笑。「只因為我不肯放過一些議員經營的特種行業,我就必須在記者會上遭受這些不實的指控?嘿嘿!你知道嗎?甚至連我孫女上學時,都被同學指著鼻子罵。」
「公道自在人心,柔柔也不會怪你……」
「她當然不會怪我,可是我會怪我自己!」局長忽然又笑了起來,笑中卻帶悲聲。「我只剩這個孫女,我只有這個親人,我卻不能讓她無風無浪的長大,我、我甚至連送她去美國動手術也沒錢……」
「原來你這麼做,是為了柔柔……」
「你別把我想得這麼偉大,老子擔不起!」局長臉色突變,放聲狂笑。「別人說我貪污,老子是何等人,豈能白擔了這個虛名?他媽的!別的警察有豪宅、有別墅,老子為什麼不能弄點錢受用?」
「你真的這樣想?」
「沒、沒錯!」
「即使殺了小宋也在所不惜?」
局長眼中閃過一絲悔恨。「就算殺了你,老子也不後悔。」
「那你殺了我,放過當當吧!」
「你說什麼?」
「只要你肯放了當當,我任憑你處置。」
「你想,有可能嗎?」局長笑了起來。「我放了她,讓她去說我是凶手?哈!炳!炳!你太天真了吧!」
燕兩行不再說話,只是痴痴地看著丁當當,就像要把她看人心底、骨里、髓里,幾輩子也相思不忘。
「你為什麼不賭?」
「如果傷了她,我也活不下去。」
「懦夫!」局長冷笑,將槍指向他。「我就先送你上西天吧!」
燕兩行心中一動,拔槍出手。
可是,他知道自己出手慢了,一種無形的牽絆,讓他出手慢了剎那,而那一剎那,就決定了一切。
子彈從燕兩行耳際呼嘯而過,帶起一絲血花;局長仰天倒下。
燕兩行愣住了!他定定看著局長,死前嘴角居然帶著幸福的微笑。
他看著自己手中的槍,整個人像石像般動也不動。
「兩、兩行……」
「當當,你沒事了?」一聲呼喚驚醒燕兩行,他急忙奔到丁當當身邊。「我怕你還有後遺癥,我先送你去醫院……」
「沒事啦!只是麻醉藥而已。」丁當當忽然緊緊抱住他,哭了起來。
「麻醉藥?你難道沒有被注射海洛因?」
「沒有啊!不過局長不知道給我吃了藥之後,就讓我動也動不了,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看著你們。」
「你這傻丫頭!他讓你吃,你就吃啊?」燕兩行又急又氣。
「可是、可是局長說吃了那個東西,就、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愛我了。」丁當當害羞地低下頭來,小聲地說道。
燕兩行愣住了,緊緊抱住丁當當。「現在知道了嗎?」
「我、我知道你能為我生,也能為我死。」丁當當撫著他臉上的槍傷,流下淚來。
「乖,別哭了。」
「人家、人家以為你真的會被殺死,再也、再也看不到……」
「若非他手下留情,我的確已經死了。」燕兩行看著局長的尸體,緩緩地說。
「怎、怎麼會……」
「我心中掛念你,出手慢了,若非他故意射偏,今天死的人是我,不是他。」燕兩行長嘆一聲,黯然道。「何況,他若躲在你身後開槍,我可就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他、他不是殺小宋的凶手嗎?為什麼他要這樣做?」
「因為,他畢竟是個警察,一個了下起的警察。」燕兩行雖然贏了生死,眼中卻有無盡的悲傷。「殺了小宋,他一定比誰都後悔;尤其在他看了小宋送給凌宜君的戒指後,只怕心中已有死志。」
丁當當默然半晌,點了點頭。「小宋既然是他殺的,小宋的身上他自然搜過。他沒將戒指拿走,自是覺得對不起小宋、更對不起凌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