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主膳食由膳房提供,每餐皆有人試過。只是,後宮嬪妃們送了不少糕點,新玩意兒想討公主歡心。宮里人太多,誰都有可能出手,重點是在于動機……
藺常風拿起手邊那杯濃茶,一飲而盡,肚月復間因為喝了太多茶而感到痛楚,石磨般磨著他,可他顧不了那麼多,因為他得撐下去。
他對于此事已經有了一些想法——
金羅綾綾被下毒是為了要誣陷無雙,但是有動機誣陷戚無雙的人不多。
金羅綾綾是最主要的嫌疑犯!
只是,若是金羅綾綾為了想成為他的妻子,自己服了毒藥,此案便無法終結。
此案無法終結,戚無雙便無法平反。
藺常風猛然將手中卷軸一合,霍然起身在屋內不安地踱步著。
除非有證據證明那毒藥來自金羅國。畢竟公主新來乍到不過幾日,以常理判斷,毒藥應當來自她的國土才是。
不知道九哥那邊依照此線追查得如何了?
九哥身體向來不佳,對于藥理也略有所通。去年九娘過世之後,九哥還曾經為了尋求名醫而雲游四海。是故,他找了幾名醫者及江湖中精通各類毒性的毒師,陪同九哥研究公主癥狀,若能證實毒藥是來自城外,戚無雙或者還有一絲生機。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藺常風馬上轉身拉開大門。
「怎麼了?」他問。
「九王爺來訪。」小廝大聲說著。
藺玉站在不遠處,一身藥味卻已飄散在空氣里,蒼白臉色因為疾走而有了一些血色。
「九哥。」藺常風沒掩飾武功底子,一個箭步躍出,便已到了藺玉身前。「可有什麼進展了嗎?」
「黃毒師找出公主所中之毒了。」藺玉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什麼毒?來自哪里?」藺常風听見自己顫抖的聲音,但他控制不了。
「‘蛇花’之毒。是從蛇花根部提煉出來的毒素,此花產于花城。」
「花城……」藺常風身子一陣昏眩,不得不扶住一旁廊柱以穩住身子。
花城,正是戚無雙所居之處!
「十四弟先別慌,黃毒師三個月前才在醫術中記載‘蛇花’之毒最詭異之處,便是服下之後,需得十二個時辰才能發作。」
「進宮前一晚,無雙同她爹娘在一起。」
藺常風說完,所有疲憊與欣慰在同一時間涌現。他將臉埋入雙手之間,用力地喘著氣。
靶謝老天爺,無雙有救了!
「十四弟,你沒事吧?」藺玉彎身拍拍他的肩膀。
「沒事。」藺常風抬起頭,兩日以來首度松開眉頭。「多謝九哥證明了無雙的清白。」
「老天總是站在善心人這邊的。」藺玉笑著說道。
「九哥,你確定這蛇花毒癥狀與公主所中之毒完全相同?」藺常風扶著牆壁起身,眼神至此又恢復了往昔的晶亮有神。
「黃毒師說‘蛇花毒’發作時會臉色慘白,胸口發痛,無法呼吸,且胸前會浮現淡淡蛇紋,這些描述與公主癥狀相同。只是此毒若不能在一個時辰內服下毒藥,便會死去,而且通常會被當成心疾處理。若不幸身亡,死後十二個時辰,全身會漸漸浮現蛇紋一般的斑點……」
「宮中如何會有‘蛇花’解藥?」他仍然認為公主與這事月兌不了干系。
「這‘蛇花’之毒雖然罕見,卻不難解,只要用治療蛇毒的解藥醫治即可。想來是公主命大,御醫使上了所有解毒劑,正巧用對了藥。」藺玉捂著胸口,一副仍然心有余悸的模樣。
「多謝你們了。」藺常風對著九哥長長一揖,俊朗臉龐總算又有了光彩。「我這就進宮去向父皇稟報無雙的清白,並下令再次盤查公主到秋豐國之後的可疑人物……」
嗶——嗶——
遠處傳來一聲哨身暗號,藺常風心頭當下一驚。
一名面貌平凡的青衣男子從高牆一躍而下,正是藺常風的貼身護衛郭虎。
藺常風令郭虎這幾日暗中守在花城戚家外,就是怕戚家在此兵荒馬亂之際出了什麼差錯。
藺常風一個箭步向前,啞聲問道︰「怎麼了?花城戚家那里出了什麼問題?」
冰虎附在藺常風耳邊說了些話。
藺常風怔怔站在原地,修長身軀如遭雷擊似的動彈不得,這兩日過度使用的腦子竟沒法子再想出一點主意。
此時的他,只想縱聲大哭——
老天爺為何要這般捉弄人!
皇宮內牢里,空蕩蕩一排牢籠,只憑著走道上一盞燭花照明。
微弱燭光照入戚無雙所待的牢房,她正躺在冰涼地上,將身上一條毯子摟得死緊。
只是,這牢獄四周盡是石壁,毯子無法提供任何暖意,潮濕空氣的味道伴隨著一股未見天日的霉味在鼻尖打著轉,罩得戚無雙連呼吸都快失去興致。
她的頭好疼,就像有人拿棒槌死命地捶打一般,身子也苦痛不已,如同有人拿刀刮著骨似的難受。
包讓她無法忍受的是,她感覺身體里頭如今流淌的像是火焰,灼得她連呼吸都痛。
戚無雙玉白臉孔染了灰泥,慘白唇間卻勾起一抹嘲諷笑意。
她這輩子好命至極,不曾有過一天苦日子。以前以為自己對于貧苦人家算是極有善心,每個月總讓身邊的姊姊妹妹們撥出不少銀兩去幫助旁人。誰知道若沒有這幾日的感同身受,她是當真不知道寒風不但會刺骨,還會刺得人睡也睡不著。
睡不著也好,正好讓她想想藺哥哥。這些時日,他必定日夜不分地想著她吧。
以前總巴不得不分日夜地佔據他的腦子,誰知道來了這麼一樁倒霉事,讓他不記掛她都不成。
戚無雙躺得腰酸背痛,開始覺得身上有些冒汗,她扯去身上的毛毯,猜想或者是她已經習慣這樣的寒氣了吧。
她咽了口口水,啞聲向外頭獄卒喊了一聲。「給我一些水吧。」
半天後,戴著黑色頭帽的獄卒往地上擱過一碗水,又轉身離開。
戚無雙捧起皂色陶婉,小口小口地喝著水。
牢房里就這麼丁點大,吃喝拉撒都在里頭,什麼味道的也跑不了。夜壺一日才倒上一回,她怕那味道,能不喝水便不喝。
不知爹娘是否已知情她被關在牢里的消息?
當時只一心想著若是皇上許婚之後,便能與藺哥哥一同向她爹稟報她女兒身的事實。爹愛面子,知道她嫁了王爺,怒氣鐵定也會消去泰半。
誰知道命運卻突然殺來這一記劫難。
她娘早已知情她是女兒身,或者早有心理準備,可她爹從頭到尾被蒙在鼓里,一直以為當年劫後余生活下來的是他唯一的兒子「戚無雙」。
如今一切都遲了。她還沒好好跟爹報備女扮男裝一事,人就被關進牢里,讓她爹沒面子也就罷了,只希望她那個叔叔不要上門耀武揚威啊。
戚無雙捧著疼痛不已的頭,覺得喉嚨里那把火燒得更烈了。而後背筋骨則是酸痛到讓她坐也不是,躺也不對。
這地又干又硬,薄薄一層稻草就權充為床,怎能不腰酸背痛?
戚無雙勉強坐起身,一陣暈眩卻逼得她只能靠著冰冷的牆,她驀地打了個冷顫,抓著方才扔開的薄巾再度披上。
咯吱——
牢房外遠遠地傳來門閂推動的聲音,一陣檜木幽香飄入牢里混濁的空氣里。戚無雙屏住呼吸,心髒咚咚咚地加快了起來。
她咬牙撐起身子走到那關人的木欄邊,緊抓住木條,木屑刺入肌膚里,她瑟縮了子,卻仍睜大眼楮緊盯著來人。
「無雙。」
一盞明亮油燈出現在走道盡頭,手執油燈者正是滿臉焦慮的藺常風。
「藺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戚無雙勾唇一笑,突然間雙膝一軟,失去力氣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