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還在啊。」
「噢。」這一聲之後,戚無雙便放下窗簾,不再多言。
冷風繼續呼呼地掠過山路,回復原本的淒涼,只有馬車上的鈴當,隨著馬車加快速度,不停地發出清脆鈴聲。
叮當、叮當……
鈴聲一路傳至山坡上的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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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那似乎是無雙少爺的叮當馬車。啊……走了,看樣子是不會上來祭拜明珠姑娘了。」藺常風的小廝包二,伸長脖子往山丘底下瞧。
「你脖子再探得長一些,當心跌落山谷。」
藺常風站在墓碑邊,冷風吹過他以黑玉綰起的發,年少時笑容和煦、面貌不俗的他,身上依舊有種如沐春風的氣息,只是黑曜眼里多了分堅定,神態多了分沉著,連那端正五官也更添王者氣勢,讓人在他面前不敢放肆。
「呵呵。」包二抓著頭,傻傻地笑著。
「你瞧見這東西沒?」藺常風看著墓碑邊一束明珠最愛的小菊花。「無雙應當早就來祭拜過妹妹了。」
這八年來明珠的祭日,無雙都是來過的,只是——
無雙並不想與他踫面就是了。
「他既然來了,為什麼不上來跟少爺打聲招呼?」包二雖來到藺家不久,可藺少爺的義妹方雲姑娘倒同他說過許多事。
「無雙應該是怕見了我,想到妹妹來不及嫁為人婦,觸景傷情吧。」藺常風拾起一片落在墓碑邊的落葉,目光停留在上頭「戚明珠之墓」幾個大字之上。
唉,人生無非便是「無常」二字。
八年前,戚無雙與戚明珠在一向平靜的官道上遇著強盜,跌入山崖,無雙撿回一條命,明珠則在十二歲便離開人世。
他當時聞此惡耗,三天三夜都說不出話來。此後一整年時間,他只要一想到明珠賴在他懷里要他喂著吃糖的模樣,他便鼻酸。
「真要說觸景傷情,也是少爺您吧。听說那戚無雙長得跟明珠姑娘同一模樣,少爺看了就會想起明珠姑娘。」包二看著少爺直盯著墓碑,心生不滿地說道。
「不見也好,省得我見了,便忍不住要猜想明珠如今還在世的模樣,那又有什麼好受呢?她畢竟過世八年了,應當早已輪回轉世,與這世間無牽無連了才對。」
藺常風目視著山丘下那個只剩下一小點黑影的戚家馬車。
明珠過世後,他只見過戚無雙一次面,當時戚無雙大難不死、大病一場,整個人神智不清,誰也認不得。
八年來,他與戚家漸漸失了聯絡,不曾再見過戚無雙,只知道他以俊美聞名,是花城里有名的風流大少。
「听說那戚無雙又新娶了一名妾室,年紀輕輕便有了三房四妾,實在不象話。」包二說道。
「戚伯父就這麼一個獨子,自然希望他能多些子嗣。況且,戚無雙靠著他的好眼光,將戚家花卉事業擴展到脂澤粉黛上賺了不少銀兩,也是事實。」
「他不過是把在女人堆打轉的本事拿來賺錢。」長得一臉圓的包二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在明珠墳前抱怨這些事,當心明珠夜里找你算帳。」藺常風揶揄著小廝,見他臉色發白,忍不住低笑出聲。「瞧你一副害怕模樣,咱們走吧。」
包二點頭,連忙轉身收拾起東西。
「少爺,真的不用派人把昨晚亂指控你的姑娘找回來嗎?我可以替您作證,說我當時也在酒樓包廂內……」包二看著少爺,就是為他打抱不平。
「即便你願意出來作證,旁人也會說你是我的心月復,替我撒謊也是天經地義之事。只是,日後行事必得更加小心謹慎些。」藺常風一忖及此事,眉倒沒皺,只是眼里閃過一絲沉吟。
「少爺是怕有其它姑娘有樣學樣嗎?」
我怕的是,此事乃是有心人要壞我名聲。
藺常風將這些話壓在心底,轉身看向戚明珠墓碑,輕聲說道︰「明珠,藺哥哥先離開了,明年再來看你。」
「少爺,方雲姑娘要我勸勸你,早早再結一門親事,總不可能為個小女孩耽誤一生幸福。」包二緊跟在少爺身邊說道。
「你又說這些話,不怕明珠不快,來個夜里托夢?」藺常風挑眉問道。
「這這……這話是方雲姑娘說的,不是我說的。她前陣子還跑了趟巫城,替你求姻緣呢!」包二一提到方雲姑娘,便是一臉的激賞。「其實,大伙都說方姑娘從十年前老夫人還在世時,就陪在您身邊了,您怎麼不快點收她進房呢?」
「方雲侍候我娘無微不至,只是我始終當她是妹子。況且,婚姻之事得靠緣分,急不得的。」娘與明珠相繼離開人世,他自然不急。
「應該是少爺眼光高人一等吧。您代替聖上走遍大江南北搜集民間歌謠、佚史,就連海外諸國都去過幾回,尋常女子見識淺薄,哪能懂少爺這番心思。」包二驕傲地說道。
「孤身一人,方便四處探訪,家中若擱了妻子,總是要有人牽掛。總之,你便這樣對方雲說吧。」
藺常風言畢,仰頭望向暮色,緩緩步下山丘。
硬要他娶親,也不是不成,只是不怎麼有意願罷了。天下之大,就找不到一個能讓他心甘情願成親的女子嗎?
或者,他改天該上門跟戚無雙討教討教,看他挑選妻妾的條件為何,怎能如此輕易地便娶了三房四妾呢?
第1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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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花城與農城邊界上的雙子湖里,十五夜的明月正盈盈高掛星空,與天際邊即將破曉的微亮日光相互爭輝。
只是嘛,這日月二者的鋒芒,此時竟是全都不及湖里那艘燈火通明的畫舫來得顯眼。
「來抓我啊。」
「我在這兒呢……」
畫舫間鶯鶯燕燕的嬉鬧聲,傳到湖里十步外的一方單篷小舟里。
睡夢間的藺常風勉強睜開眼,黑眸里有著一絲恍惚。
他怎麼會睡著?而且還睡得如此熟沉?
莫非年紀真的大了嗎?藺常風自嘲地笑著,從兩人手臂寬的小篷里坐起身,往船邊一望——
一艘中型畫舫,正在他們這葉扁舟不遠處。
明亮畫舫讓處在夜色里的藺常風,亦能清楚地將船上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一名頭戴黑絲罩、前襟敞開、露出胸膛的清弱男子,正胡亂追逐著身邊穿著各色抹胸及薄紗衣衫的三、四名女子。
藺常風的目光移至船身上象征戚家的山茶花家徽,不免又坐直了身子。
山茶花家徽是戚無雙接手戚家部分產業之後,才增添之物。此後,戚家出產的胭脂、花紅紙箋,甚至布匹,都貼上這印記,名門仕女莫不以身上有戚家山茶花家徽之物為傲。
藺常風望著畫舫上,那個頭蒙黑絲罩,下巴娟秀、頸子修長無瑕,卻較之一般男子矮了半顆頭的男子。
那就是戚無雙嗎?要不是露出了胸膛,言行舉止還真有些女態。
「主子,快來啊……」
一名頭上戴著玫瑰的姑娘,嬌嗔地用手巾打了下那個蒙黑絲罩的年輕男子。
藺常風試圖從戚無雙隱約露出的下巴看出些許長相,卻因為對方捉著一個姑娘,開始朝對方上下其手而避開眼。
八年改變了許多事,戚無雙不再是那個無邪的孩童,甚至可能比他這個藺哥哥還閱人無數哩。
「船夫,請將船劃得遠些。」藺常風說道。
小舟之上,安靜無聲。
「包二?」藺常風扶著舟邊緩慢站起,走出兩人寬的船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