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影心驚膽眺到連眼也不敢眨,只能屏住呼吸看著莫浪平半蹲著身子,一手平貼著壁面,一手則從葉芽處模索到那鈴蘭般紫色花朵。
好不容易,莫浪平取足了一袋紫玄草,身子開始退回山坡方向。
「這紫玄草若如此珍貴,為何沒人前來搶取呢?」石影松了口氣,手指卻仍然揪著衣襟。
「若不知道如何提煉,這紫玄草吃了也只是讓人感到暈眩不適罷了。」
莫浪平瞧出石影眼里的擔憂,他大跨一步,只想著快點走回石影身邊。
「啊!」地面上一處特別泥濘,教莫浪平打滑摔了一跤,整個人竟然猛沖向懸崖邊緣。
「小心!」石影臉色一白,腳尖一抬,躍身向前,抱住莫浪平的腰。
只是,莫浪平此時已有半邊身子滑出崖邊,眼看兩人都要掉下懸崖。
「松手!」莫浪平大吼一聲,怒聲命令道。
石影搖頭,忽而一個旋身,腳蹬山壁,一個借力使力地旋身,用雙手托住了莫浪平的腰,將他整個人往神木方向送去。
莫浪平高壯身子整個撞飛了出去,石影則因為重心早已全偏斜,整個人直往崖邊墜落……
「……娶個賢慧妻子,生幾個孩子,平平淡淡地過你這一生……」石影說了莫浪平先前說過的話後,縴細身子整個兒墜入山崖雲霧之間……
「不!」
莫浪平痛徹心肺地大叫出聲,顧不得此時全身骨肉欲斷的痛苦,他半爬半跑地匍伏著往前。可他伸出的手,什麼也沒抓住,只有石影的話還在山谷間回響著——
「……娶個賢慧妻子,生幾個孩子,平平淡淡地過你這一生……」
「石影!你給我回來!」莫浪平趴在斷崖邊,看著被大霧遮蔽的山谷,聲嘶力竭地喊著。
除了一片白茫茫霧氣之外,山谷里什麼也沒有。
莫浪平癱倒于崖邊,傻了、呆了︰心死了。
石影走了、死了、為了救他而落入了山崖……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帶你上山來采藥!」莫浪平緊抓著崖邊,雙眼無神地喃喃說道︰「為什麼你這個傻子要舍命救我……」
回答莫浪平的,是山里的回音。
「我不要什麼妻子、不要什麼平淡……我只要你啊……」莫浪平失了神,悲痛嗄聲詛咒似地在濃霧里繞著。
「這一身醫術既然救不了心愛之人,又有何益!」莫浪平臉色慘白地扶著山壁,緩緩地站起身。
再往前一步,他就可以跟石影相見了。
只是——
只是,他若這麼跳下了,陰曹地府內,石影也不會原諒他的。
他還記得當他在林村醫治病人時,石影那滿臉的溫柔,以及那未曾對他說出口的在意。
莫浪平搖搖晃晃地站在崖邊,卻終究還是沒能跳下崖。
「你給我回來!回來啊!」
他倏地彎,緊抱著頭,放聲大哭了起來。
那挖心掏肺似的哭聲滑進他耳朵里,他搗著耳朵,不敢再听。
可那哭聲催魂似地鑽入他的心里,一點一點地攬著人心,攢得他一顆心都酸了起來。
他知道人都有生老病死,他知道人都難免一死,他知道棺材裝的是死人,也下只是老年人……
可為什麼死的人是石影!
他不要這樣的遺憾啊!
莫浪平哭得連呼吸都沒法子,他心痛得捶打著胸口,直到他再也流下出半點眼淚為止。
他哭了一夜,直至山霧漸漸地散去,遠方日出在懸崖邊幾棵盤根錯節的巨樹上反射出燦色光芒。
莫浪平突然睜大眼,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扶著石壁往山下定去。
或許石影沒死!
或許石影只是跌進山谷底,等著他去援救啊,不是有人說過這烏山山底其實是一座湖泊嗎?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他不能這麼快便放棄了希望。
莫浪平心急,跑得快了,腳步一打滑,整個人便在山徑上連滾了好幾圈。
碎石子與利草割破了他的四肢與臉頰,血與汗開始模糊他的視線,可他舉起衣袖一拭,完全不浪費時間去為自己抹藥。
他死不了的,因為石影還在山谷里等著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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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後,全身曬得黝黑的莫浪平,衣衫襤褸地行走在烏山山谷之間,耳朵平貼在山壁間,聆听著水流方向。
打從昨日起,他便听見了水流聲音,他猜測距離最下方谷底應當不遠,自己該是快找到那座湖泊了。
那日,他匆忙下山之後,是那名石影要他營救的獵戶,幫上了大忙。
獵戶當他是救命恩人,找來了幾名老人家,幫忙確定了山谷底確實有著一座古湖。只是,前往山谷之路徑太崎嶇,又有野獸出沒,只有獵戶的父親曾經走過一回。
可莫浪平不在乎辛苦,畢竟獵戶們告訴他,山壁間長滿了千百株大樹,且曾有人從懸崖邊掉下,可卻出現在另一處河川源頭而生還的前例。
莫浪平因此更相信石影必然還活著,是故請人捎了信給赫連府,要他們盡快派來人手到山里協尋。
而他則在獵戶父親的幫忙之下,花了一個多月時間,好不容易才在滿山樹叢里鑽達了谷底小徑的入口。
獵戶的父親因體力之故,沒法子再陪他前行。十日前,莫浪平辭謝了他,一個人靠著一把巨斧、一柄小刀,慢慢地走出了一條路。
在長滿了荊棘的陰暗山谷里,在獨自一人孤孑而行的時間里,莫浪平心里想的仍然只有石影。
當時,若不是石影堅持要他救獵戶,獵戶的父親又怎麼會願意陪他走這一段尋人呢?
人與人之間,結的若是善緣,便會有著無法言喻的因緣哪。
有生以來,莫浪平頭一遭感恩起自己擁有這一身救人醫術。他相信石影必然是老天派來感化他,好讓他更加願意行醫濟世之人。
所以,石影一定得活著!
因為這般信念,莫浪平打從入了山谷之後,日日皆是自太陽一升起,便走路直王日落。他的腳底磨破了皮,他的手臂傷痕累累,可這些傷痛從不曾影響過他。
本嚕!
此時莫浪平肚子響起的饑餓聲,讓他停下了腳步。他抓起一粒饅頭,隨意咬了幾口,便又繼續沿著愈來愈窄的石壁行走。
終于,他抵達了一處暗無天日的洞穴。
洞穴里水氣極重,還有著一股瘴癘怪味。莫浪平拿出打火石一敲,微亮火光一閃——岩洞上方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數以百計的蝙蝠。
莫浪平很快地滅了火石,加快了腳步。一條黏膩動物,爬過他的腳盤,他不敢伸手去踫,只趕著要快點離開。
定了半刻鐘後,前方突然傳來了一線天光,洞穴口便在不遠處,水聲也愈來愈響亮。
莫浪平一個箭步向前,陽光利箭般地刺痛了他的眼楮,水聲突然轟隆隆地沖進他的耳朵里。
他眯起眼,努力想在強光中看到些什麼——
他瞧見一條大瀑布水龍似地在他面前翻滾著!
一面如鏡大湖正靜躺于瀑布之下,太湖右側則婉蜒著一條小河,斜斜地住前潺流著。
他抬頭往上一看,陡峭山壁間層層綠樹的頂端,正是紫玄草生長之處,亦是石影落下之處啊!
倘若老天爺有限,讓石影跌落在那些層層樹叢之間,再慢慢地滾落到這山谷、湖間,確實有可能還活著啊。
莫浪平脹紅了臉,一腳踩進小溪間,沁涼溪水逼得他一陣冷寒。
可他不以為意,沿著小溪大步而行,大聲喊著石影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身體驅策著他,不停地順著小溪而行。
幾日幾夜過去,莫浪平的衣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整個人幾乎虛弱得像個人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