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茶莊今年的茶……」
有人開了個頭,卻沒人願意接話當惡人。
啪——
珠簾後忽傳來瓷杯被重摔于地之聲。
眾人目光皆往珠簾後移去,二樓忽而靜無人聲,像是即將有什麼惡事要發生一般。
「此等劣茶也敢拿來在斗茶會上丟人現眼。這茶睫老粗、茶湯粗酸,入口全無香氣可言,‘赫連茶莊’根本沒有資格參加斗茶。」珠簾之後,男子冷聲說道。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喧嘩不已。如此重話,可是會打得「赫連茶莊」就此一蹶不振哪!
「口氣如此狂妄,敢問閣下是哪門子人物?!」赫連叔風搖著折扇,自以為瀟灑地往前跨了一步。
只可惜赫連叔風太想知道在場泵娘家是否注視著他,方臉上那對不正經眼眸一下子瞥向花魁,一下子看向珠簾後紀姑娘,輕佻眼色讓所有人都覺得不正經極了。
珠簾之後,高大男子仍然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赫連叔風,這里沒有你說話的分。」茶行商領急起身,不屑地看了赫連叔風一眼。「請赫連莊主上前指教一番。」
赫連伯風臉上漾起得意神色,腦滿腸肥的身子即刻往前一站。
「老夫指的是珠簾後頭那位赫連莊主,‘寶茶莊’之莊主。」茶行商領氣急敗壞地瞪他一眼,急忙往前一揖身,討好地說道︰「請赫連莊主上前指教。」
赫連兩兄弟互看了一眼,同時抬頭一看,但見——
一名偉健男子自珠簾之後現身,漠然臉色有股讓人不敢放肆的權威之氣,眾人竟全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氣息……
第七章
赫連長風往前跨了一步,鷹隼利眸直射向赫連家兩兄弟。
朱寶寶則是緩緩地站到大哥身後,清楚地感受到他一身僵滯怒氣。仰頭看向大哥側臉,心痛地發現他眉眼竟冷厲到連她都快認不得了。她只希望大哥在揚眉吐氣了之後,可以真正地放下那些仇怨,好好地過日子哪!
「多年不見,幾位倒是沒變。」赫連長風眼眸冷光一綻,薄唇抿得更緊。
「我們與赫連莊主見過面嗎?」赫連伯風心里惴惴不安地問道。
「赫連長風這個名字,諸位沒有一丁點印象嗎?」
「我們當然識得赫連長風……他是那個南方茶霸——赫連長風?」赫連伯風顫抖的手指指著他,一張臉脹得通紅。「你……你不可能是我們家那個麼弟‘赫連長風’……」
他們自然听過「赫連長風」,可誰也沒把這個名字與當年那個骨瘦如柴、老被踩在腳下的「赫連長風」聯想在一起。
一個采茶女之子,能有什麼好出息。他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沒錯,我正是‘那個’赫連長風。」赫連長風走到他們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這兩個更加痴肥的男子。
「你……」赫連伯風肥腫身軀開始前後晃動著,心里發起毛來。他們一向對這個小弟欺負得比別的兄弟更用力了些,誰教他聰明過人,老是讓長輩夸贊。
「長風弟,那個赫連茶莊今年的春茶……」赫連伯風試探地問道,殘存著一點希望,希望能從他口里得到一句好話。
「這茶不值一分錢!讓我漱口,我都嫌干澀。」赫連長風抬頭,冷冷一笑,目光鑠亮地看向幾名大茶商。「以後‘寶茶莊’絕對不會進一丁點赫連家的茶。」
這話是宣誓,亦是警告。
凡是與「赫連茶莊」友善者,便是「寶茶莊」之敵人。
眾人原本就因為赫連長風之身世揭曉而沸沸揚揚不已,此時再听到赫連長風狠話一出,眾人更是交頭接耳,忙得不可開交。
赫連伯風肥碩的身子搖搖晃晃,整張臉脹成紫紅。
「紀姑娘,您人美心善良,好歹也幫我們說句話哪。」赫連叔風快步湊上前,心急之下竟朝著紀舒眉擠眉弄眼了起來。
赫連長風冷厲地瞪他一眼,而後抬頭看向紀舒眉。
「奴家僅听赫連公子吩咐。」紀舒眉得意地站到赫連長風身側。
朱寶寶指尖刺入手掌之間,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她得學著將自己當成一個外人,否則,她完全沒法子站在這里看著大哥和紀姑娘相依相偎啊。
「你和紀姑娘……」赫連叔風聲音顫抖地問道。
「我與紀姑娘即將成親。」赫連長風沉聲說道。
紀舒眉露出嬌羞笑意,整個身子更往赫連長風身邊偎近一步。
南北兩大茶莊聯姻,堪稱天下無敵哪!二樓所有圍觀之人,再度鬧哄哄地竊竊私語了起來。
朱寶寶低著頭,感覺大哥的話,像把刀刺在她心上。
她咬住舌尖,讓痛覺都只集中在同一點,否則她怕自己會難受得不支倒地。
無所謂,沒關系的,橫豎她就要離開了。只要大哥開心,只要這樣結局是大哥想要的,那麼,她就該開心祝福他們。
朱寶寶心里雖這麼想,可臉上卻無法擠出一絲雀躍神色,往昔慧黠眼神,此時卻像一顆沉在深水里的石子,完全地死寂。
「長風賢弟,你別這麼狠心,斷了咱們茶莊生路,好歹我們也是一家人啊。」赫連伯風踩著凌亂腳步上前,眼巴巴地擠出討好笑容。
赫連長風厭惡地別開臉,後退一步,與朱寶寶並肩而立。
「一家人?那我今日便上門,好迎回我娘安養天年。」赫連長風凜聲說道。
「慢……慢著……」赫連兩兄弟臉色發白起來。
「麻煩各位‘照顧’了我娘這些年,若是我娘身子健康,我便考慮一下出手幫幫‘赫連茶莊’東山再起,如何?」赫連長風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們,等著他們跪地求饒。
經大哥這麼一提,原本正在心碎的朱寶寶才想到大娘病弱模樣,一股怒氣便油然而生了。
她抬起頭,狠狠地瞪著那兩兄弟——這些人怎麼竟狠心地一再把家人往外扔呢?這和她那個沒心少肺的親爹有何不同?
「我娘呢?」赫連長風再度逼問。
「你……忘恩負義!」赫連叔風突然大聲叫囂道︰「好歹赫連家也把你養到十八……」
「忘恩負義?你們給過大哥什麼恩、什麼義?你若有本事,便把你們欺壓弱小兄弟之事,說出來讓大伙評評理啊!」朱寶寶受不了這些人不認錯嘴臉,立刻便跳出來罵人。
「你——」赫連叔風還想搶白,卻被她打斷了話。
「還想狡辯什麼?!」朱寶寶雙手插腰,此時心里之不甘,全都化成了批人言詞。「我在青龍鎮城郊林子里遇到一名病弱老婦人,那是王芳,你們的五娘,我大哥的親生娘親,這便是你們對待長輩的態度嗎?!你們難道不會有年老病弱之時嗎?」
她個兒嬌小,甚至構不上別人肩膀,可她聲音清亮如泉,一臉正義凜然,氣勢匹夫難敵。在場大老又以年長者居多,于是眾多嫌惡目光紛紛落到這兩兄弟身上。
「男人家說話,你一個丫頭插什麼嘴!」赫連伯風惱羞成怒,粗聲罵道。
「她是皇上欲冊封為‘神醫’之人,你可以再多批評一些。」赫連長風冷冷說道,保護地將朱寶寶攬到身邊。
此話一出,廳內所有目光霎時全都集中到朱寶寶身上。
大伙只瞧見她一張粉潤女圭女圭臉,同時想起湖北神醫濟世一事,竟有人朝著她彎身拱手了起來。
「赫連莊主,你就別同這些人計較了。」不甘被冷落的紀舒眉,急忙上前一步,撫著赫連長風手臂。
赫連長風不動聲色地往旁一站,避開了紀舒眉的手。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面色如土的赫連兄弟們,字字如刀地宣布道︰「往後,凡是賣茶給赫連茶莊的茶農,便休想再與我‘長風’茶業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