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醫師父在實際看了兩日病患,確定了膏藥處方需要更改之處後,便消失無蹤,留下她一個人,累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
是故,等到泰半緊急病人都已得到照料時,朱寶寶已經三日沒閉過眼楮了。
一直隨行在側的石影在打量狀況之後,決定听從赫連主子命令,在寶姑娘累垮之前,趕緊將她送回赫連家。
石影先發了快帖回赫連家,之後便領著寶姑娘一路趕路回來。
寶姑娘還沒上馬,便已經閉著眼楮睡著了。一上馬之後,更加睡得人事不醒。
石影明白她當真是累壞了,于是便將她護在雙臂之間,驅策馬兒快奔回到赫連府。
「三黃粉還有嗎?燙傷嚴重者,每日撒上一些,七日便可無事。黃岑、黃連、黃柏……大哥……黃柏買不到,你得幫忙啊……」朱寶寶在睡夢間仍不停囈語著。
石影低頭看著正窩在自己身前打著瞌睡的朱寶寶,向來面無表情之面容,也不免染上了幾分愁色。
赫連長風對紀家下聘之消息,已經傳遍城內外,寶姑娘這次回府,怕是免不了要傷心了。
打從幾年前,自己高燒不退,讓寶姑娘看了診之後,自己與寶姑娘之間,便有了不同交情。寶姑娘為自己保守秘密,自己則可以為了寶姑娘這樣一位好友出生入死。只是,如今辜負寶姑娘之人,卻是待自己恩重如山的主子哪……
石影快馬才到赫連家,門前一排燈籠,幾盞油燈早已映得階前明亮如晝。
赫連長風正等在門前,一看到朱寶寶睡倒在石影懷里,向來淡漠臉龐染上了一層冷霜,一對黑石眸子亦冷硬得像是千年寒冰。
石影才扯住韁繩止馬,赫連長風便已出手將朱寶寶抱回懷里。
朱寶寶才被驚動,小臉馬上憤怒地擠成一團,雙眼死命地緊閉著,嘴里卻嘰哩咕嚕便是一串——
「不要吵、去排隊……催什麼……我就一個人一雙手,莫非要我用腳把脈嗎?」
「寶兒,沒事了。你已抵返家門,可以安心歇息了。」赫連長風攬緊她,低聲對她說道。
「大哥?」朱寶寶半睜開眸,瞧見是他,便彎起唇笑得香甜。
「我在,你安心睡吧。」赫連長風凝望著她,回以一抹淡淡笑容。
「嗯。」朱寶寶將臉埋入他胸膛里,很快地又沉入睡夢間。
石影看著主子那一年難得見到幾回之笑容,也不由得懷疑起赫連長風與紀舒眉即將成親的傳聞真實性。
主子只在乎寶姑娘一人,此事無庸置疑啊。
「你為何不雇輛馬車載她回來?」赫連長風攬著朱寶寶往前走,在與石影交身而過時,低聲問道。
「寶姑娘認為馬車太慢。」石影回話道,始終站在赫連長風身後一步之處。
「以後你最好避嫌。」
「是。」石影淡然地點頭。
「她……」赫連長風停頓腳步,望著她酣睡小臉,低聲地問道︰「可曾听聞我與紀府之事?」
「寶姑娘這幾日連睡眠時間都沒有,如何能有法子听聞得您即將成親一事。」
赫連長風半側身,灼灼目光看向這個面容淡然,瞧不出喜怒哀樂神色之貼身護衛。
「你在為寶兒抱不平?」赫連長風眯起眼,漠然面具一變轉為冷戾。
「寶姑娘待人極好,赫連府上下之人全都希望她開心。」石影也不閃躲主子視線,直截了當地說道。
「哼。」赫連長風臉色一沉,拂袖而去。
難道他會虐待寶兒嗎?無論他與誰成親,寶兒終歸仍是他的心頭肉,誰都踫不得的。
寶兒比誰都懂他,她定然也會清楚他若不是情非得已,又怎麼會忍心辜負她呢?
正當赫連長風擁著朱寶寶走回他的院落里,正要推門而入時,紀舒眉亦正踩著月色而來,跨進了院落。
紀舒眉一見赫連長風懷里擁著朱寶寶,她臉色一陣慘白,提著漆器食盒的雙手亦不住地顫抖著。
赫連長風停住腳步,黑漆目光毫不閃躲地直視著紀舒眉,他與紀家是各取所需,他沒道理要因為紀舒眉而放棄寶兒。
「紀姑娘有何指教?」赫連長風有禮但生疏地問道。
「我……我是來為赫連公子送點心……」紀舒眉手間食盒不停地發出器皿撞擊聲,眼眸直瞪著朱寶寶。「你與……」
「我與她如何?」赫連長風沉聲問道。
「奴家原本也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哪個大丈夫不是三妻四妾呢。」紀舒眉強擠出一抹笑意,試探地問道。
「在下就此謝過紀姑娘之成全,紀姑娘果真有當家主母之風範。夜深了,在下便不打擾紀姑娘安歇了。」赫連長風勾唇一笑,那笑意卻不曾到達眼里。「明日會有木工師傅來,你對園里若有任何意見,便請直接告知。畢竟,你不久後便要住進這府里了。」
「謝莊主。」紀舒眉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赫連長風擁著朱寶寶走回房里。
她端著食盒走了幾步路,忽而發狠地將瓷盅整個兒摔到地上。
瓷器破裂之聲,在夜里分外響亮,陣陣蓮子、蜜糖甜香隨之撲鼻而來,卻只是讓紀舒眉怒火更熾。
庭園兩側紅燈籠映于紀舒眉臉上,像嫉妒火焰燒盡了她半張容顏。
若不給那個野蹄子朱寶寶一點顏色看,她就枉為紀家大小姐!
赫連長風勢必不會對朱寶寶放手,但總有人能逼得他放手吧。紀舒眉想起赫連長風于晚宴席間所說的話,她紅唇一揚,突然心生一計。
她迫不及待地拎起裙擺,小碎步地往爹爹廂房奔去,打算共商大計。就不信她想出的這招計謀,沒法子逼得赫連長風與朱寶寶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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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寶寶在離開多日後,總算是讓赫連長風給盼了回來。
無奈她回來這一夜,他雖擁著她,卻是徹夜難眠。
她睡得安穩,可他沒忘記紀舒眉方才眼色——那一閃而過之陰毒神色,他幼時便從他爹幾名妻妾眼里見識過。
他不怕紀舒眉使出什麼手段,畢竟她斗不過他,但他卻絕不能讓寶兒受到一丁點毀損。
赫連長風緊摟著她,怎麼用力都嫌不夠緊牢。
朱寶寶雖睡得沉熟,但朦朧間也知道是大哥待在身邊,于是便伸出小手輕拍著他,好似往日他作了惡夢時一般。
赫連長風輕吻了下她小手,陪她小躺了一會兒之後,倦極身子總不免也落入了睡夢里。
豈料,夢魘亦在同時襲擊而上——
夢中的赫連長風才八歲,正被一群兄弟團團圍住。
「你這個采茶賤婢生的賤子!」大哥一腳踩上他的後背。
「學狗叫啊!再不然,搖搖尾巴來瞧瞧啊……」二哥不想離得太近,拿起一旁石頭拚命往他身上丟。
他痛得縮起身子,可有人抓住他的四肢,強迫他以最脆弱之肚月復仰躺向上。
「還敢瞪人……」三哥一腳往他肚子上猛踩。
赫連長風痛到忍無可忍,發瘋似地撞開兩、三個人,紅了眼地亂抓、亂打一通。
「瘋狗咬人了——」
幾個兄長原來還恥笑他,然而當他一臉打算同歸于盡的狂烈神色,雙手緊掐著兩個兄長的脖子之時,便沒有人再笑得出來了。
大哥手里長鞭拚了命地往他身上揮,但他已經痛到毫無知覺,只想著要毀了這些傷害他的人。
「胡鬧什麼!」一聲大喝之後,一群家丁蜂擁而上扯開了他們。
赫連長風被往後推,整個人摔到碎石子上。
「爹,這野孩子打人——」大哥赫連伯風先告了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