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這倔強小娃引起了豹爺注意,可不見得是件好事啊!雹管事在心里低嘆了口氣後,開口了——
「朱大嬸說你識字,懂得算籌之術,但我們帳房向來不聘生人。待得哪日你在西門府做得上手了,藥鋪缺人手時,我再差你去幫忙。我們宅里按月計俸,沒出大差錯的話,一個月可以有一百錢的薪俸,主子賞錢另計……」
華紫蓉听著耿管事的話,心思卻漸漸飄開了。
這西門府確實慷慨,她們華家待下人算是和善的,一個月也不過是七十錢,而她從前裁一件新衫便不只一千錢哪……
不能泄氣!華紫蓉很快地掩去心里落寞,振奮起精神。她有手有腳,還能做事掙銀兩,沒啥好抱怨。
「府里人多嘴雜,多做事少說話這原則,用不著我多說吧。」耿管事說道。
「我知道。」她只想賺足銀兩,快點離開。
「還有,在這宅子里,主子便是天,主子說什麼,都不許頂嘴。知道嗎?」耿管事厲了聲色,慎重地交代著。
「是。」華紫蓉抿緊唇,硬生生吞下一口不服氣。
他們華家可不會這般待人,是以他們主僕之間向來感情甚篤,因此夏兒當時才會拚了命地要護她啊。
華紫蓉低頭,忍住一陣心酸。
「好了,帶她去灶房做事吧!」耿管事喚了人,將她帶至灶房。
華紫蓉才進灶房,立刻便就被灶房管事趙嬤嬤派去挑水,一根扁擔與兩只大桶旋即就被甩到了她面前。
華紫蓉雖然習武多年,可畢竟沒做慣粗活。
不過才在灶房、後院井里來回了兩趟,那一根扁擔就在她肩上烙出了一道火燒痕跡般,痛得她連走路都顛簸。
第三趟挑水時,她使勁握著系桶粗繩的一雙細掌已經磨出血來,而趙嬤嬤要她裝滿之大圓缸,甚至還盛不滿一半。
第四趟,華紫蓉臉色發青,但她咬緊牙關撐著,不許自己于工作首日便倒下。
「叫你挑個水,你當成我要你去做苦工不成嗎?一臉病容臭臉!」趙嬤嬤回頭看到她,啐了一聲。「牛娃,你去接手這丫頭的工作。」
牛娃從捆柴工作上起身,一把搶走華紫蓉的水桶,還忿忿瞪了她一眼。
「趙嬤嬤,我還可以幫忙做些什麼呢?」華紫蓉站到趙嬤嬤一步之外,低聲地問道。
趙嬤嬤瞄華紫蓉一眼,見她沒想乘機偷懶,面團似臉龐這才和緩了些。
「去給我幫忙端菜到主子院落里!傍我留神點,要是灑了一點湯湯水水,當心主子剝了你的皮。」趙嬤嬤擰了下她手臂,推她到一旁。
「是。」華紫蓉被擰得倒抽了口氣,卻還是乖乖點頭。
她跟隨在幾個丫頭後頭,以木盤端起一碗白瓷碧玉羹,走出了灶房。
雖然一只花梨實木盤及一碗碧玉羹,和方才那兩桶水之重量比較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但華紫蓉方才用力過度的手臂,其實仍在顫抖中。
她吃力地捧著木盤,跟著前人走過一處梨木長廊。長廊右側婉蜒著一處水池,流水盈盈,廊間系著十余個造型精美鳥籠,鳥聲啁啾。
「新來的,進大廳時,眼楮可別亂瞄。萬一惹得王子或是夫人們不開心,倒楣的總是我們這些奴婢,知道嗎?」走在華紫蓉前方的女子回頭交代了一聲。
「別連累我們,也別妄想耍什麼把戲,好讓豹爺注意到你,除非你活不耐煩了。」站在華紫蓉後方的丫頭也出聲說道。
「我知道了,謝謝大家。」華紫蓉擠出一抹微笑,不得不注意到這些女子全薄施了胭脂,一個個鬢發亦都梳得油光水亮,和她現下蓬頭垢面模樣實在大不相同。
莫非這些女子都想借著端菜之舉,好讓豹爺注意到她們嗎?
可瞧她們表情個個戒慎恐懼的,又豈有一點搔首弄姿模樣?這位豹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華紫蓉沒時間多想,便已經踏入了一處植滿了藥草之庭園里。庭園焚燒著一股淡然香氣,聞之讓人心胸酥軟,情不自禁地微笑。
華紫蓉怕失神,不敢多聞,連忙低頭跟緊前面的人,走入主屋。
主屋內香氣更濃,華紫蓉垂眸而行,只依稀曉得主位長楊上依偎著一對男女,幾名樂伎則或坐或臥地倚在榻前。
「豹爺,請用膳。」為首捧著菜肴的奴婢大聲說道。
「嗯。」
男人悶哼一聲,什麼也沒交代。
一排奴婢于是站到了廳堂兩側,個個手捧著佳肴,目不斜視地看著地板。在豹爺沒讓人離開之前,沒人敢擅自妄動。
華紫蓉能感覺到手臂止不住地顫抖著,只得更加使力握緊木盤,免得砸壞了東西。
男人無視于那一排奴婢,依然斜躺在寵妾苗芊芊懷里,讓她縴縴玉手剝著葡萄伺候著。
苗芊芊將葡萄去子後,放至他唇間。
男人咬下了多汁葡萄,同時扯著她的縴白十指,吮著其上的葡萄汁液。在她嬌喘地紅了臉面之際,他扯下她的身子,在她耳邊述說著今間要如何用她的身子品嘗著葡萄汁液之點滴……
苗芊芊動了情,身子更挨向男子肆無忌憚的挑逗大掌,柔荑也隨之撫上他結實胸膛撫模著他,完全沒注意到男人璀眸在她一廂情願的踫觸下早已變冷。
「我餓了。」他將苗芊芊推到一旁,翻身坐起,一身鶯黃綢衣翩然若飛。
幾名壯漢立刻上前,抬來一張瓖銀嵌玉之烏木長桌,讓婢女們逐一放下佳肴。
華紫蓉松了口氣,在瓷碗終于落到桌上時,顫抖雙手不慎發出了過大的踫撞聲響。
榻上男子不悅地朝她瞥去一眼,原本要斥喝之薄唇,卻在一瞬間發出了冷戾笑容。
「豹爺,人家最愛的這道芙蓉肉是怎麼做的?」苗芊芊以銀箸挾了塊香肉入口,柔若無骨的身子再度偎至他身側。
「你們誰來說說這道芙蓉肉是怎麼做的?」西門豹往奴婢們看去一眼。
一排奴婢全都低下頭,無人敢開口。
「全都不知道嗎?那全都帶下去,喝個幾天的啞藥吧,反正你們什麼也說不出口。」他譏諷地笑著說道。
華紫蓉後背驀泛起一陣寒顫,不明白這人怎麼有法子做出這般殘忍之事。
強灌奴婢啞藥,是一般主子會做之事嗎?
「我……奴婢知道這道菜的做法。」華紫蓉握緊拳頭,低聲說道。
男子瞥向她,冷眸于瞬間璀變出萬道光芒。他就知道她會有些意思。
「說。」他命令道。
「這道芙蓉肉得先選取精肉一斤。先以清醬腌制後,風干一個時辰。其後,再選取大蝦四十只放于豬肉之上,敲扁之俊,以滾水煮熟。之後,熬煮菜油半斤,將肉片放至銅制漏勺里,在滾油鍋里……」華紫蓉仔細地將娘生前極愛的這道菜,說了個仔仔細細。
「唉呀,我還不知道這菜這麼麻煩呢!」苗芊芊掩著唇笑,眉宇之間盡是得意神色。
「你這張嘴兒愛吃,我就天天讓灶房燒給你吃。」男子握起苗芊芊下顎,重重吮吻了一回後,這才抬頭再次看向「她」。「你到前面來領賞。」
「謝豹爺。」華紫蓉上前一步,依然沒有抬頭。
他從一旁藤籃里隨手拿了一串銅錢扔到地上。
是一百錢!
華紫蓉看著那串銅錢,心里倒抽了一口氣,小臉激動地泛了層紅暈。只要存夠了一千錢,她便能讓人通報家人她落難的消息啊。
她彎身拾起那串銅錢,手指顫抖著。
突然,另一串銅錢從空中而落,重重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華紫蓉痛得縮了手,手里銅錢就這麼叮叮當當地砸落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