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澤蘭秀氣杏眸覆上一層火焰,白皙臉孔因而染上一層鮮紅。世上怎麼會有這般可惡男子!
「我需要一個婢女。」華澤蘭咬牙切齒地說道。
「沒听到她的話嗎?還不快去找幾個手腳伶俐點的。」莫稽頭也不回地大吼著,大跨步地走到角落,一聲不吭地盤腿坐下,發亮利眸依然直盯著她。
石松點頭,迅速地餃命離去。
榻上華澤蘭在听見門被打開又關上之後,她蹙著眉,側耳聆听著屋內是否仍有其他人在。
在確定四周靜謐得只有她的呼吸聲之際,她忽而搗著疼痛雙肩,偎在牆邊,臉頰貼著壁面,紅了眼眶,悲悲切切地啜泣了起來。
人生怎麼會這般無常?!一夕之間,她雙目失明、回不了家,往後人生又該如何走下去。
華澤蘭哭得心碎,哭到全然無法自制,哭至絲毫未曾察覺角落一隅——
有一名正為她眼淚而心碎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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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稽站在書房門口,銳利黑眸于黑暗間瞪著牆上畫卷。
黑夜與距離不曾減弱他視力,他依然能清楚瞧見畫中美人臉上若有似無笑意、端麗秀眼,以及那一身有別于小家碧玉之出眾氣質。
這幅畫是幾年前,他自市集間一名老書生手里所購得。
他愛著她這面貌,將之掛在書房里日日夜夜瞧了許多年。
孑然一人的他,當這畫中人兒是他唯一親人。心里有事,就到這畫卷面前傾訴終夜。鑄出得意劍柄時,亦要到畫卷之前狂舞盡興一番。
正是這般日夜相對害慘了他,讓他如今落到只要華澤蘭一落淚,他便要六神無主,心緒大亂之地步。
可惡!
莫稽凶惡地擰起濃眉,自門口疾沖至離畫卷一寸之前打停,黑眸惱火地眯起。
華澤蘭醒來已有七日,除了知道她的名字之外,他並未曾知道更多關于她之事,她甚至連「正眼」都不曾瞧他一眼。
他知道她眼盲了,心情不好也是應當的,可她為何偏偏只對他「視若無睹」!
她一條命是他救回的,她就該是他的人,這又有何不對?
莫稽忿然轉身走出書房,屋外黑雲蔽月,闃空無星,整座蒼山之上便只有莫宅之燭火燃出點點紅光。
他走進書房邊間一處暗無天日之密室,扯掉上身衣裳。
巨臂撈起幾塊未鍛鐵鍬,以泥涂蓋,扔人大盆之間,再以掌抓起人頭大小巨鏟,以土末、松木、木炭,慢火熬炒著。
一時之間,鏘鏘鏘之金鐵交擊聲,于密室之間轟隆地響著。
他肩臂肌肉僵硬,滿身憤怒全化成無數熱汗,雨般紛然而下。
因著他的名號驚人,蒼山腳下從不曾有任何燒殺擄掠之事,怎麼有人膽大妄為到敢犯上他的地盤?
除非有人蓄意要謀殺她!莫稽炒鐵之手勢,緩慢而下。
他當初該留下活口,好生拷問一番的。他要是能為她查出凶手,她便不會這般鎮日悶聲不吭,飯食、湯藥也總是勉強吃個幾口,便應付了事,整個人薄得像張即將飛走之薄絹。
再這樣下去,她會死在蒼山上。
莫稽將鐵鏟往旁一擱,他怒板著臉,大跨步地走出密室。
「你過來!」莫稽粗聲喚住一個走在兩道庭院外的新來婢女。
「主……子……」七巧兒頭上盤著圓髻,一看到主子那張蓄滿了虯髯之蠻橫臉孔,心里就發毛。
傳言主子在晚上會化身為狼,在蒼山巡視地盤,沒想到卻讓她給遇上了。主子會不會獸性大發,一口咬死她?听說先前有個試圖逃跑的女子,被咬得四肢殘斷,扔在山崖邊,听說石松那雙腿便是被主子用刀切斷的,听說……
「去熬些雞湯。」莫稽粗聲說道。
「是是是。」幸好主子今天補好人肉。
七巧兒自覺撿回一條命,飛快餃命往前疾奔。
「不要雞湯!去摘些鮮筍,加些香菇、姜絲炖湯。」華澤蘭口味嗜清淡,身子卻性寒,這樣料理應當適合她。
「是是是。」七巧兒猛點頭。
「告訴廚子,她要是沒喝上幾口,就叫他提著頭來見我。」
七巧兒倒抽一口氣,跌了一跤,又哭著往前走。壞爹爹干麼把她賣到這里啦!
莫稽大跨步走過女人們所住之耳房,腳步未曾停留半分。
「莫爺!」兩名妾室一看到他,立刻沖出房門,撲了上去。「你這幾日怎麼都不來咱們姊妹房里了?奴家好想您……」
兩人四手在他魁梧胸前,一個勁地揉搓著。
「滾。」莫稽粗喝一聲,大掌不耐地一推。
兩名妾室哪擋得住他的力大無窮,頓時被推倒在地上。
莫稽一座山似地矗立在她們面前,毫無憐香之意地瞪著她們。這幾名妾室只是他為了父親臨終前一句「別讓莫家斷後」而買來之女子,竟也敢擋他的路。
「莫爺——你不來找我們,我們怎麼幫你傳香火啊?新來的那位澤蘭妹子,渾身上下沒幾兩肉,那種身子在蒼山上是待不了幾個月的……」一名妾室嬌嗔地說道,若有似無撩露出一方香肩。
莫稽驀一回頭,黑亮眸子被長廊邊燈燭一映,頓時明亮如鬼魅。
妾室們一見他那雙惡狠獸眼,馬上後退一步,再不敢胡亂吭聲。
誰曉得莫爺一發起火起來,會不會把人直接吞吃入月復啊!傳言惹了莫爺的人,總是沒好下場。
莫稽無視于身後妾室啜泣聲,繼續往自己房里疾奔。他無聲地進了門,和石松打了個照面。
「華姑娘,您好歹喝一些米粥吧。你這身子若是堪不住,我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賠給莫爺啊。」石松朝莫稽苦笑了下。
「我的身子狀況,我自己知情。」華澤蘭坐在榻邊,今日除了解手之外,竟不曾離開過長榻一步。
「你若不喝下這米粥,我就叫人把石松扔到湖里。」莫稽忍無可忍地巨吼一聲,沖到榻邊怒瞪著她。
「你!」
「主子饒命啊——」石松故作驚惶地大叫出聲,臉上卻是帶著笑意。主子若是要他的命,當初便不會在山下救了他這個被人砍了雙腿之廢人。
華澤蘭一听石松叫得淒切,以為莫稽真的動手了。她急紅了眼眶,扶著石牆就想下榻。
只是,她如今孱弱身子哪堪她這般移動,她才下榻,便如同被折斷之蘭花,搖搖欲墜地倒向地面。
莫稽一個箭步上前,鐵腕鎖住她縴腰。
「別踫我。」華澤蘭臉色慘白,用盡全力揮開她腰間大掌,整個人亦隨著過大力道而整個伏臥在石板地面上。
她握著拳頭,覺得這般姿勢太卑微,卻虛弱地沒法子撐起自己。
「你是嫌自己身子還不夠差嗎!」莫稽單臂一撈,不費吹灰之力地便抱起了她。
「放開我!」她氣喘不已地說道。
「如君所願。」
莫稽故意惡狠狠地將她往榻上一擱,為的就是逼出她火怒神態。她惱他也好、氣他也罷,總勝過她方才半死不活之模樣。
「卑鄙小人。」華澤蘭自齒縫間狠狠逼出話來,雙唇如紙,臉龐毫無血色。
「把藥喝掉,否則我便讓人將石松扔到冰湖里!」莫稽強拉過她雙肩,扯到矮幾邊。
「好痛……」華澤蘭身子蜷成一團,尚未痊愈之右肩疼得像被人出拳痛擊一樣。
莫稽瞪著自己的手,倏地抽回擱到身後。
「把藥喝掉!」他胡髯下臉龐脹紅一片,又是一陣石破天驚大吼。
石松見狀,嘆了口氣,先行離開房間。看來主子又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你視人命為草芥,真當天下沒王法了嗎?」華澤蘭搗著受傷雙肩,雖是氣若游絲,可一雙目不能視之明眸卻盡是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