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命來!」
一聲厲吼後,馬車輒然而止,華澤蘭和紅嬤在馬匹嘶鳴聲里撞成一團。
紅嬤一听外頭遇劫,渾圓身子頻頻發抖著。
華澤蘭面不改色地坐在車內,反手將坐墊下一柄護身小刀握在手掌里,縮進淡黃狐裘間。
她微撩起一方簾布,看向窗外——但見數名黑衣蒙面人手拿大刀,正團團圍住他們一行人。
「各位大哥,有話好說、有事好商量……」領頭車夫說道。
「去死!」
一名黑衣人掄起大刀,倏地砍掉了帶頭車夫的頭。
車夫鮮血從頸間瀑布般地噴灑而出,濕了黃土地、灑于轎身,濺入轎窗之內,潑上華澤蘭裘篷。
紅嬤放聲尖叫,華家壯丁則是開始和黑衣人對打了起來。
華澤蘭瞪著身上怵目驚心之斑斑血跡,一時之間四肢冰然,整個人動彈不得。
莫非這便是那位吳半仙所說之劫數?
不,她不能就此認命。華澤蘭握緊拳頭,身子往後一縮,偎在窗簾邊觀看外頭的局勢——
黑衣人之狠刀不長眼,轉眼間已撂倒了四、五個華府壯丁。
轎門之外,頓時成了殺戮戰場、人間煉獄。刀刃被捅入人體之聲,刀刃相擊之金石之聲,人們受創時所發出之驚叫聲,像一道風暴將華澤蘭團圍住。
她想移開眼,但她的眼卻連眨都無法眨一下。
「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天大的事,你都不許出聲。若有人掀門簾,你便拿這熱炭往他們頭上倒,接著便拚命逃走,誰也不用顧,千萬保住命去喚人來幫忙,懂嗎?」華澤蘭抓住紅嬤的肩膀,低聲命令道。
紅嬤臉色蒼白地點頭又點頭,牙齒打顫之聲在轎內回響著。
華澤蘭撩起車門布簾,緩緩地步下車廂……
紅嬤捂住一聲驚呼,不能置信地看著小姐步出車外。
華澤蘭站在車廂外,眼睜睜看著最後一名華府壯丁倒在血泊中。她雙唇毫無血色,四肢發軟,縴弱身子猛烈顫抖著,卻依然挺直背脊,沒讓自己退縮。
黑衣人共有八名,全踩在尸體血泊間,惡眼瞪著她。
「諸位也有親人,濫殺無辜,豈不怕報應于家人身上?」她聲音清亮,目光無懼。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裘篷內那雙握緊匕首的手掌,已顫抖到無法制止。
她已經做好最壞打算了,一待該說之話說完,便要自刎以求個痛快解月兌。既然劫數難逃,至少得走得有尊嚴些。
「就憑你這女女圭女圭,也想教訓老子!」一名黑衣人大刀霍霍向前,目光在她清麗面容上溜了一圈。
「諸位所求無非是財富,何苦殺人?」她說。
「少嗦!」黑衣人大吼一聲,大刀一揚,就往華澤蘭頭面劈去。
華澤蘭一個側身閃躲,左肩卻沒逃過刀子。
一股椎心之痛從肩膀火般地燃起起來,她身上狐裘迅速地被染紅。她的身子搖晃了幾步後,便像一株被砍倒之梅樹,緩緩地臥倒于雪地血泊間。
好痛……華澤蘭痛得睜不開眼,半邊肩臂的痛苦火燒油燈似地灑遍全身。
「兄弟們,這娘兒們美得讓人心癢難耐,想上她的就趁現在,大伙痛快之後再補給她一刀,如何?」一名黑衣人婬笑地吆喝著所有人圍住華澤蘭。
不!
與其被眾人凌辱而亡,她不如親自了結自己生命。
華澤蘭右手握緊匕首,右肩上刀傷卻千刀萬剮般地痛了起來。她咬著唇,微張開眼——
山崖邊,一個跳躍黑色身影,正朝著這里疾奔而來。
又來一個黑衣人,她命絕矣……
華澤蘭舉起匕首,用力往自己胸口一刺。
說時遲,那時快。一記長箭倏地射中她手里匕首,她的虎口傳來一陣劇痛,手掌往右一偏,又折騰了傷處,頓時又是血流如注。
她驚喘一聲,臉色一白,就這麼痛昏了過去。
「是誰偷襲——」
帶頭黑衣人才開口問了一句,一記鳴箭便在同時射入了他心窩。
一箭斃命!
「大哥!」其余黑衣盜匪驚慌地抬頭。
山腳下幾方灰白落石邊,不知何時已立著一名魁梧漢子——
男子滿頭亂發,胡髭滿面、眼露凶光,滿臉戾氣,強弓硬箭擱在肩頭,耳上兩丸紅痕在太陽下閃著干涸血色般之深褐。
「蒼狼!」
黑衣盜匪驚呼出聲。
莫稽眼眸一眯,右手運勁,再度拉滿弓弦,簌簌兩記快箭疾射而出。
「啊!」一名黑衣人被刺中咽喉,倒地而亡。
一名黑衣人甚至還來不及開口,額間便插入了一記長箭,筆直倒下,斷了呼息。
其他數名黑衣人嚇得轉身就跑,卻是沒人能逃過利箭之追擊,一個個地全都命斷于鳴箭之下。
蒼山腳下,再度恢復萬籟俱寂。
莫稽將射弓斜背回肩上,走到她身邊,銳利眼瞳在看清楚她的容貌後,整個人霎時怔愣在原地,半分都動彈不得。
是她!
丙真是她!
他書房里那位畫中女子真的存在。
方才遠遠瞧見她面貌,一度以為他視力模糊了,瞧得不真切了。此時走近一瞧,方知她之雪貌紅唇竟較之畫卷更加絕色動人。
但,她受了重傷!
莫稽粗獷臉龐不悅地板起,恨不得在那幾具尸體上再補上幾記長箭。
他彎身屈膝于地,以指探著她的脈象,濃墨粗眉擰得更緊了。
他忙褪去她身上裘篷,飛快點了她肩臂上止血大穴,再用刀子迅割下一片衣服裹住她傷處,取出一顆止血紫香丸喂入她唇間。
「你是我的,不許你死!」
莫稽粗聲宣告,聲震蒼山壁岩。
而她,蹙了下眉。
他滿意地彎身抱起她的身子,肩臂上斜背之弓箭袋,正好抵著她腮邊,羽毛在她頰邊扎出了紅印。
怎麼會有人皮膚細女敕地如同雪做的一般,一丁點踫撞都禁不起啊。
他著迷地瞧著,舍不得眨眼,直到她身上的血腥味提醒了他,她傷得不輕。
莫稽用嘴餃住杯箭袋,低吼一聲。
「喝——」
他摟著她身子,一躍而入山壁,黑色身影走于險壁惡石間卻如履平地毫不費力。
此時,捂著耳朵躲在轎內的紅嬤,在外頭靜得能听見山崖上烏鴉叫聲後,這才渾身發抖地溜下了轎。
滿地的尸體讓紅嬤定在原地,完全不敢動彈。
「小姐……小姐……小姐您快出來啊……」紅嬤干嘔地在幾具不全尸體間,尋找著小姐的身影。
沒有!
紅嬤慌亂地抬頭左右張望,峭陡山壁上之一道黑影,引起她注意。
她眯眼而視,卻只依稀見著一個單肩赤果的黑衣人,懷里抱著一團淡黃裘篷!
「蒼狼……」紅嬤嚇得整個人往地上一跌,染了一身血漬。
小姐被蒼狼帶走了!
紅嬤硬是撐起身子,連滾帶爬地往前奔馳,驚惶地離開了這座開始為烏雲所籠罩之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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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山之頂,終年雲霧繚繞,亂石嶇岩間毫無路徑可言。
這般環境原不該有人居住,但便在山區幾堵巨石之後,竟矗著一方以巨石架構而成之四方抹圓方樓。
幾名僕佣站在大院子里鏟雪,卻無一人開口說話,只是大伙好奇的目光總不時地看向後堂主屋。
主子帶回那名女子已有兩日了,若是再不醒來,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哪?
一陣冷風掃過,自一株巨松間吹落一捧雪。
僕佣們抬頭一看,只見到一記黑影橫過眼前,他們還未瞧清楚黑影模樣,主屋大門便被踢開,又再次闔上——
莫稽走入屋內,屋內幾個火盆所燒出之熱度,讓他即刻卸去上半身衣物,不耐地往地上一扔。
他大步地走向榻邊——那畫中女子還在沉睡,石松正在為其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