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無艷揪著衣襟,胸口那陣激蕩卻是怎麼也壓下下來,顫抖地只得再掏出養心丸,喂入唇間。幾回沉重呼息之後,心痛才緩了一些,便已迫不及待地放聲大喊
「雲兒!雲兒……」
司徒無艷起身走進木屋、石屋尋人,卻是處處撲了空。
他依稀記得主屋附近有一道小門,他倆總愛從那處小門溜出去玩耍。依著記憶尋去,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一道門。
他推門而出,前方出現了一座花園。
花園里左方植栽著一整排藥草,右側則是百花競放之花圃,花圃里有著一塊海中浮木!她經常在這兒念誦四書五經給他听。
她呢?司徒無艷著急地放目遠眺。
忽而,遠處一記身著淡青色衣衫女子身影映入他的眼。
司徒無艷眼兒一亮,不顧一切地往前狂奔了起來。
「雲兒!」
段雲羅听見自己的名字被他急切地喚著,嚇得臉色發白,卻不敢停住腳步。
「雲兒!」
司徒無艷現子狀況雖然不佳,但為了追著心里之人,拚了命也要使出楚狂人教他之輕功。
此時的他氣息混亂,腳下功夫本該沖不快,但憑著一股心意,由著胸口真氣亂沖,嘴里雖已猛咳出聲,腳步卻還是瘋了般地恁是疾快。
「雲兒……咳……咳咳……」
段雲羅听著身後那驚心動魄之猛咳聲,眼眶焚燒般地燙著,心里不舍,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司徒無艷因此更接近她,長手一伸驀地扣住她的手臂。
段雲羅身子重重一顫,她咬住唇,下顎全縮到胸口,怎麼樣也不願轉身。
她不敢……不想……不願……讓他瞧見她!
「雲兒……」司徒無艷放低聲音,縴細手掌卻更使出勁,將她整個人往後一扳,他一怔。
她亦是一怔。
司徒無艷睜大著眼,看著眼前膚色微蜜、雙眸漾著水氣,面容平常之女子。
他沒見過雲兒,一時之間實在也難以將眼前這張臉孔與心里的雲兒串連在一起。
段雲羅望著司徒無艷,驚覺他的容顏在加上一對明眸之後,奪人心神的功力更甚了。
她痴痴望著他焦急眼神,淚水已不請自來地在眼眶打滾著。
「你是……雲兒?」司徒無艷猶豫地喚了一聲。
段雲羅指尖深陷掌中,一語不發。
「雲兒?」司徒無艷更傾低身子,語氣亦隨之顫抖了起來。他鼻尖隱約地聞到一股淡淡藥草味,他的雙手只差一步就要捧住她臉龐——她一定是雲兒,只有雲兒才會渾身都染著藥草氣息啊!
段雲羅屏住呼息,強迫自己定定地看著司徒無艷透亮黑眸,並且搖頭。
司徒無艷瞪著她那雙不閃不躲之黑眸,他柳眉微蹙,想自她臉上找出一絲絲線索。
他確實听過雲兒自稱其容貌平凡,他當時以為那不過是種謙虛之詞。然則,此時讓他不解之事是——
若她不是雲兒,她為何要逃?若她真是雲兒,為何要假裝不認得他?
若她真是雲兒,那天下傳言長公主貌若天仙之語,豈不只是鬧劇一場?眼前女子,最多也只堪稱清秀罷了。
他不介意雲兒面貌是否丑怪,他介意的是——她是否仍想欺瞞他?
司徒無艷胸中氣息未定,眸色狂亂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段雲羅被司徒無艷盯得冷汗直冒,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生怕露出什麼端倪。
「你當真不是雲兒?」他嗄聲問道。
段雲羅搖頭,不由自主地後退著。
「她呢?」他逼近一步,直覺這女子與旁人真有所不同。
尋常人被他這麼一看,哪個不是臉紅心跳、呆若木雞。更遑論女子們只要與他四目交接,便總是要臉紅心跳的。
段雲羅搖頭,情急之下彎著身,以左手取了塊石在沙地上寫著字。
司徒無艷蹙著眉,像是要防範她逃走似地擋在她面前。
我不知道。她寫道。
「你不能說話?」
司徒無艷瞪著那方正如孩子般字體,一時難掩臉上失望神色。
她果然不是雲兒!他荷包里有著雲兒當年寫給他之字條,他亦曾听師傅們夸她字體清雅有勁,猶有義之風骨!
這不是雲兒的字,且雲兒也不是左撇子!
他一時心急之下,居然差點被她身上藥草味給迷惑了……
司徒無艷心里刮過一道痛楚,像是讓人給抬到天上,又突然在雲間踩空,跌到人間一樣。
他身子搖晃了一回,臉龐漸失血色。
方才那陣疾追,已耗盡他全身氣力。此時,他只覺得海風凍得他額際陣陣抽痛。若是再不能快些逼問出端倪,他怕自己即將不支倒地。
「段雲羅在哪?」他不耐煩地問道。
我真的不知情。
段雲羅又低頭寫道,心里悲愴地直想落淚。
丙然,對于她不是長公主一事,他很快地便接受了。
敝不得他,畢竟她被天下傳誦成天仙美女,誰都沒法子接受她其實平淡無奇阿。
「這座島就這麼丁點大,你怎麼可能不知道長公主在哪?!」司徒無艷怒瞪著她,因著身子不適,是以臉色更青、雙唇益發地慘白了起來。
段雲羅一抬頭,見到的便是他這般怒意橫生的模樣。
他現下這副冷怒模樣,她其實並不陌生。當然他甫醒來的那段時間里,他便是用這副神情對待她之外的島民。
如今,她不過也只是個閑雜人等,總算也得挨他的冷眼了。
「起來。」司徒無艷漠然地看著她,強忍住胸月復間那股不適。
段雲羅依言起身,雙肩卻頹得極低,連頭都不敢拾了。
在這島上沒有綾羅綢緞,她而今不過簡單盤了個髻,原就樸素的面孔除了干淨之外,也談不上其它。是以她不想看他,不想在他絕色雙眼里看到平凡的自己。
「抬頭看著我。」司徒無艷命令道。
段雲羅心一驚,只當他看出了什麼端倪。
「抬頭!」司徒無艷不耐煩地又提了一回。
段雲羅屏著氣,忐忑不安地揪著十指。揣想著,會不會他其實認得她,而今只是在測試她呢?
倘若他認出面貌平凡的她便是他心目中之段雲羅,至少表示了他並未只因為她的外貌便否定了段雲羅之一切。這麼一想,她鼓起勇氣,緩緩地抬起頭。
「帶我去找長公主段雲羅!」司徒無艷眯著眼,命令道。
段雲羅的心被打入了地獄里,她唇角噙起一抹冷笑,嗤笑自己之痴心妄想。
他撐不住了……司徒無艷雙眸一閉,突而像被長箭射中似地往前一倒。
啊!
段雲羅來不及扶住他身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重重摔倒子地,四肢頓時一陣冷寒。她疾彎,握著他如冰手掌,撫住他脈門——
待知曉他而今只是積勞成疾、氣力耗弱,並染了風邪,實無沒生命危險之後,她這才放下了心。
段雲羅為他拉攏了披風,淚水卻在同時汩汩而出。
這是她當年為他縫制的那件紫絨孤鳥披風!
緞布邊都磨薄了,系帶也陳舊了,怎麼他竟還穿著呢?
他而今身分地位不同以往,想要哪樣的綾羅綢緞而不可得呢?
他,當真是用心惦著她啊!
可她又能回報他什麼呢?
難道真要告訴她,她當年是因為要嫁予他人,而被迫放逐了他?還是要告訴他,因為當年他國皇子嫌棄她貌寢,退了婚事,請無艷接受這樣的她?
淚水是她唯一答案。
豆大般淚珠落在他雪白的面頰上,她俯身撫住他如絲臉龐,喚出那個在她心里藏了五年之名字!
「無艷……」
***獨家制作***bbs.***
段雲羅沒時間對著司徒無艷傷感太久,她總還是擔憂著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