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人聚集反叛勢力想除掉這皇上,可是難事?」司徒無艷輕聲問道,細雅眸子璀如黑玉。
「各地軍心渙散,人民自顧不暇,豈有心情去抵擋叛軍。只要日子能過得比現下好,誰當皇帝都不是重要之事。」楚狂人想到百姓們這些年以來的痛苦,結實雙肩頓時頹落而下。「我真不知情自己在外頭沐血奮戰,得來他國進貢,求得是什麼?」
「你甭自責了。朝廷內若少了你,百姓便要受更多苦了。」司徒無艷看著楚狂人,清楚地知道他這拜把兄弟,將會是他計劃里之最大助益與最強阻力。
「這話沒錯。」
「況且,當今天不能征戰之軍隊,也只剩下你狂人島上的兵團吧。」
「這話也沒錯。」
「因此,倘若我欲領軍攻下帝位,你會挺身與我對峙嗎?」司徒無艷秀眼似火,直勾勾地看著楚狂人。
「你!」楚狂人霍然起身,瞪著司徒無艷臉上認真神色,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司徒無艷孤家寡人,原可利用這些年來所賺來銀兩,極盡排場奢華能事。可他除了體弱之故,衣食都非得務求精細之外,其余財物全都拿來濟民。如此仁心,無人能匹敵哪。
且司徒無艷身子雖弱,卻有著諸葛之智。濟民時從不僅只給食糧,他向來總是要先弄清楚這村人心性,擅長之處及當地風上民情及宜于栽種作物,總得扶得一村之人有法子營生,方會收手。若是這樣的人登基為皇……
「你為何不回答我問題,若是我領軍攻下皇城,你會領軍與我對峙嗎?」司徒無艷又問。
「若是為了天下蒼生而起義之舉,我自會有所打算。」楚狂人黧黑臉孔正經地回望著他。
「此話當真。任憑皇上再怎麼對你有恩,即便他仍想嫁女予你,你也不動搖?」司徒無艷心湖激烈地翻絞著,若他真能成功取得皇位,他便可光明正大地迎回長公主——他的雲兒!
一忖及此,司徒無艷心頭火焰便熊熊燃起,但覺他此生從未如此充滿斗志過。
「你說得如此言之鑿鑿,莫非心里已有打算?」楚狂人問道。
「我心里就算有此打算,也得與你商量過才行。」司徒無艷修眉微蹙,黑黝眸子里真誠無所隱瞞。
楚狂人站在原地,看著司徒無艷白玉觀音般臉孔。
對百姓而言,這些年苦夠了。他這個兄弟有多少能耐,他再清楚不過……
「若你真有起義打算,我找人來替你訓練軍隊。」楚狂人說道。
「我等的正是你這句話。」司徒無艷激動地上前握住楚狂人大掌,病弱之白皙臉孔泛出了紅暈。「我現下就便同你參議起義所需之糧食、物力,並開始聚集民力,著手找出皇城各處弱點。待我經營有成後,再讓人放出風聲,說是天下即將易主,以動搖人心。」
「攻佔皇城,竟也像是談生意一樣,我算是服了你。莫非你早有計謀?」楚狂人一听大驚,不免問道。
「我實為臨時起意,否則現下心緒便不會如此沸沸揚揚。」司徒無艷老實說道,讓楚狂人瞧著他仍在顫抖之手掌。「你也別佩服我了。你擁兵自重,原可輕易奪得天下,卻只因為皇上是提拔你之人,而堅決固守‘忠心’二字,你才是值得敬佩之人!」
「你不也是將天下人福祉擱在一切之上,因此才趟了這灘要起義的渾水?」
「我不是。」司徒無艷搖頭,悠悠嘆了口氣。他固然也見不得蒼生苦,然其起義之初衷,卻是為了——
他的雲兒。
可他心里這話不能同楚狂人說,粗獷豪氣如楚狂人者,是不會懂這般兒女情長的。
司徒無艷一忖及他與雲兒或者真有可見之日,不禁捂住胸口,覺得心跳快到他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楚狂人看了神態凝重之司徒無艷一眼,只當他是為了天下而憂,而就益發敬重佩服了起來。
之後,兩人又略略說了一些攻略及民心向背之事,楚狂人用完晚膳之後,才又策馬離開。
那一夜,司徒無艷興奮到沒法成眠。
他倚著窗口,翦水眸子染了星光,一顆心全為著雲兒而心神不寧著。
若是能再見著雲兒,他要問問她當時怎能狠心棄他子不顧。他要問問她究竟是為了何事,竟得送他至千里外……
他要狠狠地擁她入懷、狠狠地看清楚她的神態,他要——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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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皇天不負苦心人。
司徒無艷所率領之義軍,一路勢如破竹地自國土最外域攻進皇城。
義軍之所以能夠如此快速擄獲人心,司徒無艷著實居功厥偉。他命令義軍所到之處不僅要濟弱扶傾,甚且要義務教導百姓耕種。此等仁義作風,自然引來更多百姓及有志之奇人異能者加入軍隊,一同期待改朝換代之日。
這段行軍期間,司徒無艷更讓乞丐去傳遞天下即將易主——前皇長公主、皇子即將在義軍輔佐下登上帝位之消息。又讓人假冒公主之名,處處濟貧天下,天下百姓現下莫不以長公主現身為最大希冀。
包重要的事,當義軍攻入皇城時,楚狂人也已于「適當」時機,領軍出海,遠離戰火。
司徒無艷集結天下思變人心,加上沒了楚狂人之攔阻,進京不過十日,便已成功取得皇位及——
軍艦之出海權。
此時,司徒無艷站在軍艇前方,他頭戴斗篷,面系一層薄紗,可海風仍然刮得他的臉頰生痛。
他不介意這般痛苦,畢竟這層皮肉之痛提醒了他自己此時「可能」正在前往會見雲兒之路上。
是的,他猜想他已掌握住雲兒消息……
在他掌了兵權之後,當下便飛鴿傳信給正在海上之楚狂人。豈料,楚狂人軍隊卻回復說,楚將軍被兩名怪人所擄,說是楚將軍若娶了其島主,便可得到天下富貴。信中並把兩名怪人所說之話仔細地寫錄了下來——
我們島主知道楚將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想要招募你為夫婿。日後天下榮華富貴全都由你夫妻兩人享之,如何?
我們島主蕙質蘭心、身分尊貴異常,絕非一般庸脂俗粉可以比擬。
一個居住于海外島上之身分尊貴、蕙質蘭心,且有資格擁有天下富貴之女子,除了雲兒之外,還能有誰?!
他知道那些將軍們對于復國之執著,楚狂人有愛民之心且掌有軍權,自然有可能被他們列為對象。
是故,司徒無艷在接到此一消息之後,即刻整軍出發,先在海上與楚狂人軍隊會合後,再朝著周邊島嶼前進。
「還有多久才會抵達你口中那座能住人之仙人島?」司徒無艷向身邊一名部領軍官周德生問道。
義軍之中,各方人手皆有。周德生曾經在海路商船上待過三十年,再沒人比他更清楚各方海域、島嶼了。
「再經過一處弱水海域,便能抵達。」周德生恭敬地說道。
弱水便是連羽毛飄于其上都會下沉之海域,是所有海員之噩夢。
「辛苦你了。」司徒無艷說道。
「能拯救楚狂人將軍,是小的榮幸。」周德生說道,不敢看主子那雙琉璃眼珠,怕自己失神又失禮。
司徒無艷一頷首,一顆心懸在胸口,看著周德生坐上一艘小船,一路以竹片為軍艦開路,好幾回幾處都險險著了道.
一處不過一記箭的長度海域,卻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才平安度過。
軍艦行駛間,一陣突如其來之暈眩讓司徒無艷緊揪著船舷,緊閉著眼,低低喘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