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騰一抬腿,便往綠光踹去。
「打不到!」呵呵。
「你何必跟一個靈體過不去。」秋楓兒抱著他的頸項,緩言道。
「它若不將你變回來,我便用潮濕敗爛的水藻臭泥將它淹沒。」
「壞心人!」綠光乍爆出深綠的光芒。
「你一定要和它斗嘴嗎?」秋楓兒忍不住嘴角上揚,低笑出聲。
「或者我可以用熔爐的烈火燒灼它。」莫騰陰側側地說道。
「別吵啦!我要听故事啦!」綠光停在秋楓兒的肩上,閃動了兩下。
秋楓兒拍拍莫騰的肩頭,讓他放她站到地面,仰頭對著他執著的眼神說道︰
「我原是不該與你有緣的人,不過卻在巫魔黑嘯天與白芙蓉的一場賭注中受到波及,我和其他三人被移形到了人間。白芙蓉的法力無力將我們四人送回,只得求助於四座大鼎。我負責的靈鼎,是四座中的最後一座了。」
「我待會兒就把鼎丟掉,我不會讓你離開!」他急迫地說道。
「丟掉鼎就是丟掉我的命……」
她才輕搖螓首,立刻被他的雙臂抬起了身子,與他燃燒的黑眸相對。
「把話說清楚!」他從齒縫間逼出聲音。
「人有三魂七魄,我被迫移形到人間後,尚有一絲靈魄留在華胥國,若無法在一年內回到華胥國,魂飛魄散就是我的命運。」構不著地的身子,懸在他身上,飄飄然地像一抹魂魄。
「為什麼從沒告訴過我?!」
怒氣激蕩在全身的肌肉間,連輕微的移動都讓全身的骨骼發出暴戾的咯嗄聲。
「先前只當你是個擁有鼎的人,並未想到解釋那麼多。」她淡然答道,仍是一貫地隨心隨緣。
「你見鬼的沒想到解釋那麼多!」莫騰厲聲吼道。
若說他方才的怒氣是燎原大火,那麼現在的他就是一場足以燃盡天地的鬼火!
秋楓兒悶哼了一聲,手指搭在他用力捉著她肩膀的堅硬手臂上。
「今非昔比,該告訴你的,我自然會說。」她仰頭,額頭仍因疼痛而微擰著。
「該死!我從來不想傷你!」莫騰猛地抽回自己的大掌,重重向後退了幾步。
他瞪著自己一雙較之常人大上兩倍的巨掌,想著她的縴柔身子曾吃過他多少苦頭,更別提自己這一身沾鬼惹妖的不人不鬼身子,他有什麼資格……
結實的肩頭緊繃如石,他望著黑色石板地的雙眼卻不曾抬起。
看到她的衣裙停在自己身前,他的拳頭握得更緊了些。
秋楓兒上前一步,雙手捧起他的右拳,也如他一般地低下頭。
她,低下頭認真地將他粗糙的五指一指指地掰開來,而後將自己縴長的手指輕巧地滑入,與之交握著。
他收緊手指,低呼一聲,將她唇邊的笑全壓入心頭之上。
「我慶幸自己活著!」他狂喊,愛她的心再也毫無保留——如果她都不介意他的「介意」,那他又何必掛心!
「秋姑娘哪,我更喜歡你一些了!你別回去華胥國了,我很樂意幫你守住你的魂喔!」不愛被人忽略的綠色靈光好心說道。
「你滾!」莫騰嘯吼出聲,惡脾氣又起。
此情此景,如何忍許它物破壞!
「我才不怕你呢!」綠色鼎光驕傲地閃了閃。
這回莫騰沒罵人,他從腰帶掏出一把銀離細柄利刀。
「壞心人喔!有本事你打我啊!」稚聲哇哇大叫。
「別吵架,嗯?」秋楓兒踮起足尖,將莫騰披散在臉上的亂發收攏到耳後。
那恬靜而專心的模樣,讓他不自禁漸褪了臉上的戾氣。
「你什麼時候回……」他試著讓自己平靜地去面對。
「對啊!你趕快回華胥國,千萬別對他這麼好!」唯恐天下不亂的綠光不懷好意地亮著。
莫騰手中的銀刀一閃,準確穿透了綠色靈光。
「不理你這個大壞蛋了!我待會兒一定會讓你好看的!」綠光嘯地一聲,散成淺淺綠影鑽入門隙間消失。
「別管我的頭發了,你快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回去?什麼時候再來!」失了耐心的莫騰握住她穿入他發間梳理他長發的手,切切追問。
秋楓兒低呼一聲,因為自己臉龐邊的發竟與他的頭發交互成結——
這莽撞的人!
費了些勁,卻仍解不開二人長發的糾纏,她微嗔地看著那密不可分的發,心頭卻一哂。
「快說啊!」
急性子的人容不得一點慢,莫騰眼也不眨地扯斷自己的發,只想快快得到答案。
「我最好在十日內趕回白芙蓉的住處,她會於鼎上施法將我們四人一同移形回各自的國度。」她卷著自己被他的黑發揪住的發,慢慢答道。
「之後呢?」相對於她的靜謐,他的額上倒是冒出了汗珠。
「我當然會讓白芙蓉再送我回到人間。」
她拿出手絹拭去他的冷汗,在他耳邊低語︰
「我們——都結發了,不是嗎?」
莫騰胸口一震,猝然低頭吻住她因羞怯而抿起的芳唇。
「你是我莫騰的愛妻——生生世世。」
愛語未歇,深吻正熾,秋楓兒卻突然攤軟在他的懷里……
「秋兒!」
他摟著懷里不省人事的「江灩灩」,方寸大亂!
「臭莫騰,誰讓你剛才拿刀射我!」綠光賊溜溜地在屋檐上一閃,旋即消失無蹤。
莫騰沒听見鼎光來了又離開的聲音,他止不住發冷的雙手迅速將她抱到木榻之上,揪著心俯身在她的胸口一听——
心跳,平穩。
他因為焦慮而脹紅的臉龐慢慢地平靜下來,只有頸間仍快速跳動的脈搏還留著驚悸的痕跡。
重重地掐住她的人中,听見她發出一聲痛叫,他這才真正地放了心。
「秋兒,睜開眼看著我。」莫騰柔聲喚道。
懷中的人兒動了子,一睜開了眼,看見了他,整個人便呆傻地動彈不得。
「怎麼了!哪里不對勁?」
莫騰的臉龐與她相距不過一個拳頭遠,她一口氣嚇得差點喘不過來,連眨了好幾下眼,才說得出話。
「爺,我怎麼會在這里?」
他的秋兒沒有這麼多表情!
莫騰霍然將她推到一臂之外,驚喜之余卻不忘盯緊她的臉再度試探道︰
「你忘了嗎?秋兒。」
「我是灩……呃——爺愛喚我什麼便是什麼。」江灩灩一時之間也弄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只得順著他的話說道。
「去照鏡子,你不再是秋楓兒了。」
莫騰興奮地快步下榻,滿心的雀躍全都寫在臉上。
是夢嗎?江灩灩懷疑地模著自己熟悉的臉孔,又不解地望著爺消失的背影,她睡迷糊了嗎?否則怎麼會看到——
爺,在笑!
是故,在那日朝霧初生之時,飛奔出石屋的莫騰,緊抱住那道正朝著他走來的白色身影。
他打橫抱起她,在那晨光乍放之際,在天地的見證下,與她成了真正的夫妻。
冢齟勘
形單影孤的人兒真是寂寞啊!
杜少君拉著兩條長辮子,忍不住對著那三對親親密密的夫妻嘆了口氣。
如果秋姐姐回來,她至少能找到人和她湊一雙嘛。
這日子數數都只剩下最後二日了,秋姐姐怎麼還不回來?
大伙可都很期待最後的結局哩!
若不是黑嘯天這場作法,她入目所及的杜雲鵬——她那個一邊發笑,一邊為楚冰阿娘作畫的傻爹——魏無儀,及楚朝歌三個人間男子,都不可能遇見相屬的女子。昕以,這些男人私心多少都往黑嘯天偏袒了些。
為了所愛的女人,他們同樣會無所不用其極的。這是爹說的。
她則以為白芙蓉八成也是喜歡黑嘯天的,否則何必又生氣又困擾又傷心欲絕的?她前天恰好看到白芙蓉在河邊偷偷淌淚。
男與女之間還真是麻煩!杜少君吐吐舌頭,順便伸了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