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什麼?楚冰的目光流連過他的眉、他的唇、他的手
他的手在模她,
楚冰臉色一凝,瞪著他的大掌撫過她的臉頰。
她的臉頰傳來陌生的刺痛楚冰微愣了會,靈魂不應該有感覺的啊。
「快醒來吧。」她听見他這麼說。
他怕她連累他們父女吧?楚冰在心里忖道。
如果她死了,他似乎該負起」種名為「道義」的奇怪的世間責任真怪,她與他非親非故的,死了又干他何事?
「我以為我不會對女人動心的,我們這個丫頭,就夠我忙的了。」杜雲鵬凝視著「她」的雪白臉色,男性的大手緩緩地——
握住她的手。
楚冰的胸口一凜,手掌直覺地一縮——
他其實長得不錯,是那種五官好看的男子。乍看之下,或許說不出來哪個部份特別出色,但絕對是讓人看了一眼便會心生好感的人。
「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踫你,但是我實在怕你再也睜不開眼了。」他打了個冷顫,咧了口白牙。「快醒來吧。」
楚冰飄到他的身邊。他是在咒她死嗎?
她腳尖著地的那一刻,他冷不防站起身朝她走過來。
始向後退了一大步,卻還是讓他的身子穿過了她。
「君兒這固執丫頭,明知道這里冷還硬要待在這。」杜雲鵬替女兒蓋上了被子。
他——穿過了她!
楚冰伸直自己的手,想看清自己的形體,卻發現她完全看不到自己!
她是透明的、不存在的!
但,為什麼她可以如此清楚的看到這屋內的一舉一動?她知道自己緊握了手心,卻看不到自己該有的細長十指。
她張口叫人︰「杜雲鵬。」
她喊了,但沒有聲音。
急了,她伸手想捉住杜雲鵬,他卻只是左右張望了一回,又坐回「她」的身邊。
〔楚冰,你還好嗎?」一個輕柔的女聲滲入她的意識。
〔範青青!」楚冰睜大著眼,見到一抹淺青色的影子逐漸靠近了自己。
「沒想到你會這麼高興看到我。」範青青的聲音顯得十分欣慰。
「你——看得到我?」楚冰懷疑地問著那一團影子。
「我現在有白芙蓉的花形封印護身,所以看得到。」範青青溫柔地說。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她質問。
「氣候開始回暖,你的冬季已經用去一半的時間了,所以你的身體會開始慢慢地虛弱。白芙蓉算出你這一關有生死劫,所以要我來幫你。」
〔每個人不是都只準許有一顆續命丸和一個護身錦囊幫忙嗎?」她問。
「沒錯。但是白芙蓉有義務挽救我們幾個人的生命——你忘了這也是她和那個男人之間的約定嗎?」說話之間,範青青的淺青色身影逐漸成形,盈盈的笑1如往常地掛在臉上。
「快伸出手來。白芙蓉雖然把我送來,但我不能離開太久,這畢竟不是我的季節。我的治療能力雖然不如你們,但能救我們的只有白芙蓉,她最近可沒太多力氣幫我—她忙著研究送我們回去的咒術。」範青青輕快地說道,握住了楚冰的手。
「我知道一旦我死了,你們就全都回不去了,你不用裝出一副假仁假義的好心模樣。」楚冰瞪著她平和的表情,冰冷地說道。
「今天不管你的死活是否關系著我能否回到列姑射山,我都絕不會讓你的生命消失。人與人之間,怎麼能夠純粹用利益去衡量呢?看那一對擔心你的父女,你與他們之間又有什麼呢?」範青青沒有動怒,只是將手指探向楚冰手腕上的血脈。
楚冰低頭一望,卻看到杜雲鵬換了一條冰毛巾放在她的額頭。
三更的更聲打得極響,坐在榻邊的他禁不住打了下瞌睡。
範青青閉上雙眼,指尖微一使勁,便運氣入楚冰的脈門之中。
楚冰一震,感到一道暖流自手腕傳送入心頭——那暖流不是她害怕的熱度,而是一種舒緩心胸的暖意。
楚冰盯著眼前這個她一向覺得太濫好人的範青青——
但見範青青的眉頭閑散出一道光,額頭上正不住地泌出細開——治療人的舉動是吃力的吧?但是範青青在笑,笑得很怡然自得。
還好有這些人陪在她身邊︰!楚冰的胸口漾起一種悸動——
念頭才這麼一轉,一股火燒般的痛立刻系向楚冰的胸口,她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你怎麼了?」地面上的杜雲鵬突然驚叫出聲,擔心地望著床上的「她」。
範青青睜開眼,燦亮的眼直視著楚冰。
「你感覺到我們的關心了,對嗎?心是有感覺的呢。」範青青睜開眼,笑著讓兩人的手心緊緊地黏貼著——
一股屬於藥草的淡香飄入楚冰鼻端,痛苦的五髒六腑因此而舒坦了許多。
「不是春天,我只能做到這樣。」範青青喘了口氣,慢慢地松開了手。真誠的眼眸溫柔地注視著她漠然的側臉。「白芙蓉要我告訴你,你身上的黑石玉鐲可以為你擋雲一次邪氣,因此,切記在鼎送回白芙蓉那兒之前,千萬別讓玉鐲離身。〕
「這種靈魂出竅的情況還會再發生嗎?」楚冰擰著眉問道。
「只要天氣太暖和,就隨時有可能發生。所以你得記住,每當身子幾乎要昏厥時,絕對不能夠睡著,一睡覺精神便會渙散。」範青青從袖子中掏出一罐青色的藥罐。〔這藥你留著。不對哦你留著也沒用,這種藥方需要人體的熱氣做藥引。」
範青青煩惱地咬著小指,望著藥罐發起呆來。
「那就擺到他身上。」楚冰指著杜雲鵬說道。
「你不介意靠近他嗎?」範青青好奇地問道。楚冰從來不愛親近人啊。
「我的命比較重要。」楚冰生硬地說。
幽都之人,怎麼可能因為一個男人的照顧而轉變了性子——她才不信!
〔是你對他有了信任吧?」範青青掩嘴輕笑著,打開了藥罐,趁著杜雲鵬再度打起瞌睡時,把藥液揮灑進他的皮膚里。
此時,範青青手上的青色玉鐲突然發出了光亮。
白芙蓉在叫喚我回去了,我待太久也會魂飛魄散哪。」青色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
「回去吧。」範青青半透明的手輕拍了下楚冰的天靈蓋。
楚冰閉上了眼,感覺自己的身影正緩緩、緩緩地下降……
第六章
楚冰悶哼了一聲,幽幽他睜開了雙眼。
她直覺地伸出雙手——
幸好,手是存在的!
探了探自己的鼻尖,淡淡的呼息讓她放下了心——她還活著。
楚冰側過臉頰,看到杜雲鵬與杜少君蜷曲成一團的睡姿——他們的嘴唇都泛紫了。
他們一定很冷吧?在大雪紛飛的夜里,待在這樣一個完全沒有火爐的房間里,簡直是種酷刑。
楚冰下床,拿起椅上的毛毯,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正似一個關心的妻子。
屋檐上一只巨鴉嘎叫了一聲,倏地飛離,墨黑的利喙在陽光下一閃,看來竟像是一朵微笑。
楚冰仰頭看了下屋頂,將手中那張讓她很熱的毛毯蓋到杜少君身上。
「爹︰.…娘……」杜少君咂了兩下嘴,迷迷糊糊地抱著毛毯呼呼入睡。
「嗯……待會就有熱湯了……」杜雲鵬無意識地答覆了一聲,打了個冷顫之後,繼續沉睡。
楚冰走到他身邊,在距離他只有一步的地方,將毛毯覆到他肩上。
一股極淡極淡的青草味飄入她的鼻尖那味兒,讓她不舒服的頭顱舒緩了些。
她毫不遲疑地又朝他靠近了一些,近到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呼吸的韻律。楚冰的指尖就這麼靠了過去、踫觸了他。
一股冰涼的氣息于是到了心窩,平撫了胸口的於結之氣。
她滿意地輕喟了一聲,乾脆將雙手平貼著他的臉頰——果然,藥方已經被植到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