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早上十一點半,距離她該出現的時間已經超過九十分鐘了!
「我看你打理得很好嘛,每個人手中都有一杯東西,應該沒有什麼要幫忙的了。」不知死活的她早就忘了那一日頭上挨了一記巨掌的疼痛,兀自大聲地說著話。
「黎曉寧,你說話小聲一點。」
當別人的話從齒縫中蹦出來,再不識相的人也知道要乖乖坐好。
而她的座右銘恰好是「識時務者為俊杰」。
黎曉寧笑容可掬地閉上嘴巴,咕嚕咕嚕地喝著她的水。真好喝!
「你給我滾進來!」倪大維瞪著她,又有扁人的沖動了。
「哎呀!這個老板說話怎麼這麼不客氣?開店不是應該以客為尊嗎?」黎曉寧轉頭向旁邊一位男客說道。
「你——不是客人!進來洗杯子!」倪大維失去耐性了,一團紙屑筆直朝她的額頭上丟去。
「你們全都是被虐待狂嗎?干麼跑來這里喝咖啡?想看動物,干脆買杯麥當勞咖啡坐在動物園里,豈不是更便宜?」
黎曉寧閃過那團紙屑,倏地鑽進櫃台里。
「哎喲!」黑熊的腳印落在她脆弱的腳板上,痛得她慘叫連連。
「大維,你去哪里找來這麼有趣的工讀生?小藍子人呢?」幾個年輕男人大笑地問道。
「小藍子忙婚事去了,所以才換了這麼一根瘦竹竿。」倪大維惱火地說道,丟給黎曉寧一只圍裙。
倪大維的話引起一陣哀號之聲,在座的男士無不捶胸頓足。大胡子的咖啡固然好喝,小藍子清純可人的模樣卻也是「藍山」的另一項美景。
「大胡子,你有沒有搞錯啊,要我洗這麼多杯子?」黎曉寧的尖叫,成功地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力。
紅格子圍裙遮去了她一身帳篷式的寬大衣物,她的小臉蛋出人意外地亮了起來。
「小妹妹,你滿二十了嗎?你叫什麼名字?」自以為多情的男客人,一邊懷念著小藍子,一邊瞄著這個清瘦的短發女孩。
乍看之下或許並不搶眼,細看之後卻覺得頗有味道,眼楮又黑又亮的,精神極了。
「敢問這位啊伯高齡幾歲了?」黎曉寧翻了翻白眼。她是長了一張騙人不償命的女圭女圭臉,那又如何?
倪大維塞了塊手工餅干到她嘴里,就怕她在呱啦下去,吧台待會兒就會被咖啡杯盤淹沒。
「杯子洗完了再說話,我不是請你來和人聊天的。」
黎曉寧咬著好吃的餅干,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拿起抹布就開始在水槽里奮斗。想她國小五年級就在餐廳里打過工,這種小case怎麼難得了她。
「喂,餅干呢?」兩手沾滿了泡沫的她,朝倪大維努了努嘴。
「右邊的盒子里。」倪大維攪拌著咖啡,根本懶得理她。
對于這種沒有時間觀念,又愛說謊騙人的小丫頭,他沒興趣搭理。
「謝謝,我要一塊剛才那種肉桂口味的。」她大言不慚地交代著。
「你要吃地上的螞蟻也不關我的事。」倪大維把咖啡倒好,朝吧台外大喊一聲︰「一桌的摩卡好了。」
「喂,你還在生氣我遲到的事?」黎曉寧洗了一個杯子,很滿意地用手指摩擦著那種干淨的觸感。
「不要發出那種聲音。」倪大維一听見那種摩擦玻璃所發出的尖銳聲音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什麼聲音?這種聲音嗎?」她再度摩擦了下玻璃杯,賊笑地看著他一臉的毛骨悚然。
「恭喜你,你被三振出局了。」倪大維搶過水杯,推著她遠離水槽。
「哎,這樣就生氣了,有失你倪大老板的風範啦!」黎曉寧干笑著,從他的背後又溜回水槽邊。
她其實還是有那麼一丁點良心存在的,佩藍妹妹說這男人前天騎車時,為了閃躲一個老人而扭傷了手腕關節,所以一定要有人過來幫忙。佩藍妹妹還千交代萬囑咐地叫她不能遲到,她卻還是睡過了頭。她承認今天全是她的錯。
可是,她並不習慣真心誠意地向人道歉……
「你出去。」倪大維拉下了臉,拿起運動護腕包住自己的手腕。幫不上忙就算了,還沒事亂找茬!
「你大人有大量嘛,大不了我下禮拜早一點過來幫你嘛。我拉客的技術一流,包準你的生意門庭若市。」黎曉寧陪了個笑臉。
「你以為我這里是妓院啊,你來只會破壞我店里的格調。」倪大維不領情地做他自己的事,根本懶得看她。
「喂,你有沒有發現坐在窗邊的女人都長得很嫵媚,而且都會用眼楮偷瞄你?」她湊到他身邊竊竊低語著。
「那不關你的事。」他舀了一勺咖啡豆放到磨豆機里,轟隆隆地磨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有很多女客是為了他來喝咖啡的。魁梧的體格和落腮胡形成粗獷的形象,加上他對待女子的溫柔表現,混合成一種矛盾的吸引力。他知道這是他的魅力所在。
不過他從不和客人交往,那太容易牽扯不清。
「當然關我的事了。我現在是你的員工,老板有義務滿足員工的好奇。」黎曉寧甩著抹布在他旁邊走來走去。
「給你三秒鐘的時間離開這間店,我寧願忙死,也不要被你煩死!」倪大維猛然一轉身,雄悍的氣勢直逼到她眼前。
「鈴……」
「啊!有電話。」
黎曉寧蹦蹦跳跳地來到電話邊,拿起話筒。
「大胡子的店,你好!」
「這家店的店名叫‘藍山’!」倪大維拿了一顆咖啡豆丟到她頭上。
黎曉寧不以為意地閃過那顆傷不了人的小豆子,抱著電話恩恩唔唔了半天後,她雙眼發亮地抬起頭來。
「原來你們是雜志社要做專訪啊!你等一下喔,我問一下熊先生。」
「我不姓熊。」他大吼一聲,順便朝她的臉丟了一條抹布。
「好吧,姓倪的熊先生,雜志社要對你的店做專訪。下星期三方不方便?」她接過抹布,甩了一套轉抹布的技巧。
抹布在她的手上轉得很方正,客人的掌聲、笑聲也都很捧場,不過,蓄了一臉性格胡子的老板幾乎要抓狂。
「不方便,我也不接受專訪!平常的人就已經夠多了,雜志社一介紹後,又會增加一堆附庸風雅的人擠進門來。把電話掛斷。」倪大維倒掉一壺燒焦的咖啡,心情大壞。
「喂,你有沒有搞錯啊!送上門的大好機會,你不好好利用?」黎曉寧教訓孩子似的說。
這人跟沙家駒一樣,標準的富者不知貧者饑,有錢賺還不知道要賺!
「電話拿來!」倪大維搶過話筒,吼了一聲︰「不接受專訪!」
話畢,倪大維瞪了黎曉寧一眼,瞪回她原本要說的長篇大論。
「大維,別和一個小丫頭生氣啦。」吧台邊的客人勸著。從沒見過倪大維對女人這麼凶狠過。
「這位仁兄,很抱歉喔,本人的年紀比你稍長。」黎曉寧直覺地回嘴。那個男人差不多二十四、五歲吧,竟然還敢叫她小丫頭。
「你在說笑話吧!我已經二十五歲了。」客人笑著說。
「誰跟你開玩笑,我今年實歲二十七、虛歲二十八了!」黎曉寧濕淋淋的手插在腰上。
「你二十八歲?!」發出驚呼聲的卻是倪大維。
他放下手中的東西,懷疑的目光從上到下、由左到右的打量著她。怎麼看都像株未發育的幼苗,怎麼可能是二十八歲的風韻女人?
「沒錯。二十八歲。這下該知道要尊敬我了吧!」她得意洋洋地昂起下巴。
「你有二十八歲才怪哩。」
這女人有說謊的前科,他不予采信她所說的話。倪大維和客人交換了個不置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