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激動地愈喊愈大聲,手勁也就越發地忘了控制。
被曲步瀛搖得發散、帽落,肩胛更是彷若被扯斷般的痛苦,柳子容難受地吸著空氣,受不了地以拳推打著他。「我沒有那麼想。你為什麼不听听我的意見?放開我」
被她一喊,定住了心神,曲步瀛頹然地放下雙手,發紅的雙眼圓睜著,有狂怒後的悔意。
「我太煩躁了才如此,你懂得我心情的,對不對?」他期待地看著她,要求一句肯定。
「我不懂。」她漾起苦澀的笑。「我只知道你從來不留听過我的意思,在你心中,我只是一個服從你所有意思的人。」
「你是我的人啊。」他朝她靠近一步。
柳子容搖頭,無心再去解釋什麼。「告訴我,藥性發作時會如何?」除了剛服用的前幾日,她經常體力不濟、食不下咽外,近來的日子,她的狀況一直沒有惡
「身體會愈來愈無力,有些類似受到風寒的模樣,一般大夫診不出癥候,也只會當成體虛,加以調補罷了。」曲步瀛的眼光隨著描述而逐漸發光。「不過,在十五日也就是半旬過後的那一天,中毒者的內髒會開始像腐蝕一樣地痛苦,九孔流血終至死亡。這時就算給他任何的仙丹妙藥也救不了」
想到獲取李伯瞵頭顱後,在西突厥即將可得的功業,他狂笑起來。
柳子容向後退了數步,直到身子抵住了街巷的牆垣。明天的死亡竟是要捱上那樣的一段煎熬,所幸沒有將藥放入李伯瞵的飲食之中。他好狠的心
「曲大哥。」她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孔看向他。
「什麼事?」
「我沒有把藥給李伯瞵吃。」
「你說什麼」
曲步瀛睜大眼,所有的得意全化為怒不可遏。「你沒有把藥給他吃我交代的話不夠清楚嗎?這樣一來,我又得捱上十五日,你的腦子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復仇是不能有婦人之仁的你現在回去,立刻把藥放入他的飯食之間,听到沒有」
「藥已經沒有了。」她的背抵著牆直到再也無路可退,曲步瀛逼近的眼中有著怨恨的殺意。
他伸出手左右開弓給了她二巴掌。「那麼珍貴的藥,你把它丟了混帳」
柳子容住自己麻辣發紅的頰,不能置信地望著他」」這是那個溫文儒雅的曲步瀛嗎?不他只是個被復仇泯滅了心智的男人。
「他給了你多少好處?你竟然把藥給丟了?還是他的沐力過人,服侍得你舒暢到不想離開?賤人」
柳子容睜大了眼,不明白那麼猥褻的指控竟會出自於他的口中。他,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曲大哥了
「我沒有把藥丟掉。明天慘死的人將會是我……我吃了那些半旬陰間散。」淒淒地望著他因震驚而停滯了所有表情的臉龐。「我原本想求你在藥效發作前,了結我的生命不過,從剛才你的舉動看來,我想你不會願意的。」
半晌沉寂後,曲步瀛才啞著聲開口︰「為什麼」
「我愛他,我動不了手。」不忍心看曲步瀛備受打擊的神情,她閉上眼說道︰「不殺他,你不會善罷甘休,我不要見到你們二人互相傷害。」
「你以為自己吃了毒藥,我就會放過他嗎?他奪走你的人、搶走了你的心,我與他的梁子只會愈結愈大」他朝著她大喊。
「如果我死去,現在的你沒有任何籌碼擊敗他。」她張開眼,輕輕地道出真相,卻又挨上了他一巴掌,打得她嘗到了血味。「如果真的那麼恨我,就看我痛苦掙扎至死吧。我背叛了你,你有資格恨我。做這一切,只是希望你從仇恨中醒過來,恨已經讓你整個人變了性子。埋伏殺人、以毒藥害人,不是以前那個有雄才大略的你會使用的手段。」
他倒退兩步,步履蹣跚。什麼都沒了就連她也愛上了別人。
「你是存心要看我潦倒嗎?」
「我只是想見到你重新開始。」她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
「我有什麼本錢重新開始?」他仰天長嘯甩開她的手,聲帶淒涼。
「從高昌帶出來的那些珠寶都還在高嫂那兒,你可以用它們另闢一個爐灶。」
「除非重建高昌。」他陰沉一笑。
柳子容無言以對,嘆了口氣,難過地說︰「真沒有別的路嗎?」
「有。」他撥起腰間長劍抵住她的頭,長笑道:「起碼黃泉路上和你一起走的人是我,不是那個該死的李伯瞵」
在長劍抵上頸間的那一刻,她閉上了眼,任所有與李伯瞵的回憶全數涌入腦間,壓迫得胸口疼痛。
「你動手吧。」她仰起頭把頸子迎向窒人於死的冰涼。
「來世,你會是我的人」發咒地拋下了話,他打橫舉高了長劍。
嗤地一聲,曲步瀛手中的長劍被一塊石子擊落於地。
一道青衣身影自街巷旁的屋頂上飛身而下,掌風隨即往曲步瀛身上一使,迫得他向後急退了數步。「放開她。」
伯瞵柳子容聞言張開了眼,望向曲步瀛肩後怒不可遏的高大身影。
他跟蹤她多久了?
「她是我的人。」曲步瀛吃力地回了一掌,礙於身後要保護的人,無法離開所立之地,因此對於李伯瞵接二連三的攻勢只能閃身避讓。
「子容是誰的人,大家心知肚明。」李伯瞵冷笑,拍拍兩掌又掃向曲步瀛的胸口後,又飛快地撂出一手撫過了柳子容的頰。「你這個讓人擔心的家伙。」
「不許踫她」伸出手想擊回李伯瞵的手,卻只撲到一陣風。
「就許你打她?」李伯瞵是自齒縫間吐出這些字來,使腿向前一掃,力道全向曲步瀛激飛而去。在曲步瀛臉色慘然的移動間,他摟回了渾身僵直的柳子容,手掌溫柔地撫過她已然紅腫的頰。
「子容,不許跟他走」曲步瀛狂喊,披散著發,怒紅著眼望向李伯瞵。「她只剩一日的壽命,你帶走她也是無用」
「安穩地死在我懷中,總勝過她悲慘地與你一並走上黃泉。」李伯瞵拭去她眼角的淚,拉緊了她的斗蓬防風雪進入。「何況……何況,她的毒不至於死,她是要和我過一輩子的人。」
「她吃了半旬陰間散。」
「而我讓她吃了解藥,只是她全然不知情罷了。」他低頭親吻她冰涼的額,在她耳邊說道︰「下回再做這種傻事,我就把你一輩子都鎖在我的房間中,我說到做到。」
柳子容呆楞住,腦中一片空白,久久才有辦法讓他說的話進入意識之中。她以為自己即將垂死,對生命已不抱任何期待了。如釋重負的感覺撲上心頭,兩目與李伯瞵交接,她雙膝一軟,險些跪倒在雪地之上。
摟住柳子容的腰,扶住她的身子,李伯瞵轉身要走。
「慢著」「等會兒。」
曲步瀛與柳子容同時喊出聲。
「什麼事?」李伯瞵停下腳步看著懷中的她,沒有回頭。
「我不能這樣棄曲大哥於不顧。」她想回過身看看曲步瀛,卻被李伯瞵緊扣住了身子,無法動彈。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曲步瀛瞪著李伯瞵的背影。
「最好不過。如果你還算是個男人,就憑自己勇氣做事,不要叫一個女子去幫你要這種陰險手段。今天如果不是我家人及早發現,喂了她解藥,子容的死期就是明天她的生命就因為你的詭計而滅絕,你不會心生內疚或恐懼?」
他愈加擁緊柳子容,彷若她即將隨著他的話而消失。
「多冠冕堂皇的訓詞」曲步瀛高聲嘲諷,整個人陷入一種狂暴之中。「你在攻城殺戮時,可留想過那些老弱婦孺?殺敵時,可曾有過一絲的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