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很單純地想告訴他,子謙需要愛而己,為什麼會遭受到這樣的對待?
緩緩地,她抬起了頭,看著那個仍兀立在身旁冷眼看人的他。
「你不配被稱為一個父親,因為你殘忍地對自己的孩子視若無睹;你不配被稱為一個律師,因為你心態不鍵全,無法接受別人的批評。而你既然看不見自己孩子的痛苦,又如何能體會杜會深層的不公平?你所做的一切,只是沽名釣譽。」她挺起背脊,清朗的眼眸盯住他。「我同情子謙,因為他有你這樣一個不懂得愛的父親;我更同情你,因為你根本是具沒有心的行尸走肉。」
報希一瞧著她仍激動的肩膀,卻不再開口反駁、斥喝。他沒有必要對這樣一個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女人解釋或說明什麼,他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心,抽痛著,因為被頂撞的氣憤,還是因為對子謙的內疚,他不知道也不想弄清楚。
有情、無情對他而言,可以只是表面的假象。對于子謙,他
「積木收好了!」一個嬌軟的稚氣嗓音響起,引起他們的注意。商依依甜甜地笑看,拉著子謙的手往他們走來。「’我們’可以去溜滑梯嗎?可以嗎?」
龍蘭祺收回了注視孩子的視線,再度瞪了那個毫無表情的男人一眼,隨即跑到兩個孩子面前,心疼地看著子謙凝住在龔希一身上的渴望。這孩子希望的不過是自己的父親多在乎他一點吧?
「子謙,對不起,我們要先走了。」龍蘭祺不忍地輕拍子謙的肩,難過地看著他的小臉垮了下來。蹲下了身子與子謙的眼楮平視,她捧住他的額頭,給了他一個吻。「阿姨很喜歡你,下回阿姨幫你畫一張飛機好嗎?」
「那張哥哥的畫呢?」商依依靠著阿姨問著,怯怯地偷看了眼前方那個看起來很凶的叔叔一眼。
「被一只野狗咬壞了。」龍蘭祺直起了身子,示威地給了那人一個白眼。「我們走吧,免得又被狗咬了。依依,跟哥哥說再見。」
「哥哥,再見。」商依依學看爸爸和客人道別的方式,拚命地和子謙握手。「我明天去找你哦,再見。」
希望永遠不要再見那個龔希一!拉著頻頻回首的商依依走出幼稚園時,龍蘭祺如此祈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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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爸爸爸爸
昏沉地走在黑暗之中,他搜尋看聲音的來源。那呼喚的音量如此微渺,飄散在諾大的空間更顯得空洞而淒清。他乍然止住了腳步,為著孩子隱約的哭泣聲而不安。
「別哭。」他沖口而出,想安慰孩子。
深吸了口氣,抹去額上的冷汗,他順著牆沿模索著電源開關。包裹在黑暗之中的任何聲響、動靜都顯得詭譎——孩子會怕。如釋重負地在牆間找到了凸起的按鍵,啪然一聲,開啟了光明。
天!
他跟蹌著步伐,諒恐地望著滿屋滿牆的炭筆畫像。數千張圖片、數千雙哀怨的眼楮壓迫地盯著自己,仿若審判般地令人心慌。哪里來的畫像?面這屋子除了他之外,就是這一壁詛咒似的畫,他就這樣被圍限在這個詭異的空間中。而這個見鬼的該死房間,競連個可出入的門都沒有……
抑止住狂亂的心跳,他嘗試在每一張相同的圖片之中尋找著出口。然而,觸目所及的卻只有那些真實到令人發寒的畫像。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他握緊了拳頭,控訴地回瞪著牆上的凝視。突地!「不要不理我!救我出去!」圖畫上千個黑灰色的唇喃喃地開了口,黝黑的瞳中音滴下鮮紅的血
報希一猛然坐起身,被環繞在室內的激動聲響所驚醒。
扯住被單,他茫然地瞪著前方。是夢?
待意識開始進入腦中,他才開始緩緩地打量著室內。深灰色的沙發,核桃木的書桌,桌上仍未關機的電腦的藍色光線這是他的房間。龔希一如釋重負地吐出了那口悶沉在胸腔中的氣。
只是個夢,他告訴自己。
頹然地往後倒向床頭櫃,他不確定地再次望向落地窗外微微的晨曦。一陣風吹拂而入,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這才察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現在,是十二月。
報希一掀開被單,使勁地捶向床墊。「該死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畫了那樣的一張畫像、如果不是她的畫強迫他正視了子謙的孤獨,他怎麼會作那樣一個夢。
伸手捏揉著頸部的僵硬,他呼吐著胸臆間因極度焦慮而起的不適。側過頭望了望時鐘——六點,對一個凌晨兩點才上床的人來說,此時還是正好眠的時候,而他卻坐在這,再也無法放松。過分真實的夢境讓人恍惚。
他承認他疏忽了那孩子。孩子將近八歲了,卻仍在大班,就是因為過分自閉內向,所以家人不敢過早將他送入小學的環境之中。他該多關心子謙一些的,但那酷似沈韻竹臉龐的孩子,仿若是將他的錯誤重復倒帶似地放映于眼前。對那個女人的不滿與恨意,讓他無法忍受看到那孩子。
前日開始接送孩子上下學,只是自己父親為了拉攏他和子謙而強迫他進行的一項舉動——沒有特意的關心、沒有身為一個父親該有的慈愛,即使對于那孩子期待的眼光曾有過心疼,卻也硬是狠下心來,不讓自己心軟。孩子簡直是那個女人的翻版,他何必對她留下的任何「東西」有些許關愛之情。
起身進入浴室,潑了自己一臉的冰涼,讓自己清醒。
拭去臉頰上的水珠,他望著鏡中的那個人——剛毅而顯嚴肅的眉,銳利深邃的眼,氣勢是嚇人的,模樣是堅決的,然而臉上的線條卻是苦惱的。
女人!他低聲咀咒了聲。
一向自為情感分明的人,對于喜與惡的表達也是分明的。律師的職業,沒讓固執的他圓融幾分,只是讓他在生活之中又多了幾分對人性的不信任。不熟識的人面前,他不願多言,然而對于家人他又常是過度關心一因為他們是他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正因為如此,所以當沈韻竹有了外遇時,那種被背叛的感覺才會那麼痛徹心扉、刻骨銘心,他再無法輕易地相信別人。
走出浴室,隨意套上件衣服,再也無睡意的他,架上眼鏡,打開門走出自己的房間,跨下樓梯。
苦澀中帶著醇香的咖啡氣味飄散在空氣中。
有人起床了。
報希一有些驚訝地踏下最後一個階梯,走向廚房。
「怎麼這麼早就醒來了?」龔希一推開玻璃門望著向來笑意可掬的二弟——龔允中苦澀地坐在桌邊。一杯三分滿的咖啡杯,加上一菸灰缸的燃盡菸蒂,等于一個苦惱的男人。
「睡不著。」龔允中揉了揉眉心中的疲憊,向後靠在椅背上。「你呢?」
「跟你一樣,睡不著。」替自己倒了杯咖啡,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你又去看伊稜了?」
報允中身子微乎其微地騰動了一下,斯文的臉龐寫著沉重。「這麼明顯嗎?」
「沒錯。每看她一次,你就會開始失眠、開始自責——就像現在這副模樣。」龔希一認真、嚴肅地告訴他︰「她的精神脆弱,不是由于你的緣故,是由于那個拋棄她的王八蛋——洪迅。如果真的想贖什麼莫名的罪,就把洪迅當商業間諜一事嚴嚴肅肅的辦個徹底。你到底要背負這罪惡感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