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罰我整理一天的積木,罰小朋友整理三天。」說到別人的處罰比她重時,她眉飛色舞得像只驕傲的小鮑雞。
「他咬你,你沒有咬回去嗎?」龍蘭祺捏了下商依依傻笑的臉!一向凶巴巴的小女生怎麼可能和平談判。
「我’真的’沒有咬回去。」商依依轉著骨碌碌的烏亮眼楮強調道。
「好吧,那你怎麼對付他的?」她太了解這個小丫頭了。
「我把養樂多倒到他的頭上,然後把瓶子塞到他衣服里。」商依依顯得有些心虛地咬著小嘴巴。
「跟人家道歉了嗎?」龍蘭祺正經地問。
「嗯。」小女孩顯得百般不情願。
龍蘭祺疼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她從小看這孩子長大,依依就如同她的孩子一樣。但,寵愛是一回事,溺愛又是另一回事了,錯的地方,還是該指責——她這麼認為,依依的父母也這麼認為。因此,依依雖備受家人寵愛,卻未染上什麼驕傲之氣。
「小朋友有不對的地方,可是你也不可以那樣對他啊,你希望人家那麼對你嗎?」見商依依搖了搖頭,她才又繼續說問道!「積木收好了嗎?」
「還沒有。有很多積木。」
龍蘭祺轉頭對一直望著她們說話的龔子謙眨了眨眼。一直未曾開過口的他,沉默得幾乎讓人忘記他的存在。這樣內向的個性,該有熱情的人把他拉出孤獨的陰影之中,而依依會是個熱情的引導小天使。
于是,她輕喚著︰「子謙,你願意幫依依收拾積木嗎?她需要一個人幫她。」
報子謙雙眼盯著龍蘭祺的眼,仿若在評量她話中的真實性有幾分,然而他的臉卻已微微地泛出了興奮的淺紅。從沒有人要他幫過忙啊。
「哥哥,好不好?」向來不喜歡一個人的商依依,蹦跳了兩步,軟軟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掌,期待的黑眼珠發亮地看著他。「好不好?」
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看著小女生高興的歡呼出聲,他的嘴角也浮上了一抹羞澀的笑。
「姨,我們收積木去了。」
一個綁著馬尾的嬌小身影,拉著身旁高她半顆頭的男孩一路往教室走去。手拉著手的背影。有著兩小無猜的無邪與可愛。
龍蘭祺抱住了雙膝,清水一般、脂粉未施的臉上浮漾著溫柔。
舉起手撥開頰邊一絲微緊的發,不禁想起自己的童年。她在孤兒院長大,卻不曾以此自卑或自憐自棄過。就物質生活而論,她的童年也許井非不富裕,然而她卻擁有數倍于常人的愛,孤兒院中的孩子都是彼此的兄弟姊妹。
兒時的歡樂是她生命中鮮明的一章。不舍龔子謙的悶悶不樂,也是由于如此吧?
她站起了身,動了動坐了一整天辦公桌而有些酸痛的頸,拉高了雙手,伸了個懶腰,注視著幼稚園門口來來往往的車輛與家長。喜歡這種回家的黃昏感受,喜歡這種大家都有歸屬的感覺。
咦?
龍蘭祺的目光望向警衛室旁一個黑色西裝的男子,好眼熟的一張臉。
報希一。
她略睜大了眼,身子微向前跨了兩步。是他嗎?
活在台灣的人,只要偶爾還看看新聞,對于這個名律師龔希一與他的兩個弟弟龔允中、龔廷山就不會感到陌生。況且大眾對于單身的名人,總有著高度的報導熱誠——離婚的龔希一和未婚的兩個弟弟,完全符合黃金單身漢的條件。
當然,這三位律師被喻為台灣的三劍客——正義的化身,絕非只因為其未婚的絕佳條件。真正讓龔家人受到矚目的原因在于——除了具備律師的專業素養與睿智判斷的正面形象外,他們毫無些許律師世俗狡獪與鑽營的缺點和形象,一向被視為法界的清流。一如他們的父親龔啟允在接受這期「法律」雜志專訪所說的——龔家律師事務所的接件立足點是「良心」二字。
談何容易啊,可悲的現代人若以「良心」為準則,會失去多少既得利益啊。
如同龔希一這次義務替一位因語言不通而莫名被冠上殺人罪嫌的美國華僑洗月兌罪名一樣。
一時的沖動,讓她朝他走去,為了告訴他她的敬佩之意,同時也想恭喜他又成功地平反了一件官司。至于傳聞中龔希一的惡倔脾氣與不友善臉色,她倒是沒多想。
台灣很小,她的直屬上司杜亞芙和他的弟弟龔允中是好朋友,而龔允中是個再標準不過的新新好男人了,兩兄弟同屬龔家出品,性格總不至于迥異到哪吧?她聳了下肩——傳聞的夸張程度,有時不實得令人咋舌,龔希一應該不是太難相處的人,她想。
靠近了龔希一,日暮光線的反光,雖然無法讓她清楚看出背光陰影下的他此刻有著何種表情,但她依舊笑意盈然地朝他微點了點頭。「你好,我是龍蘭祺,請問你是龔希一先生嗎?」
報希一交叉雙臂在胸前,銀眶鏡面下深沉的眼評量似的望著跟前微笑的女子——一頭柔軟而微鬟的發絲貼在耳後,清麗的臉龐有著學生般的單純氣質,小巧萎唇邊的動人微笑更憑添了她的可人,她那一雙圓盈的眼眸在微笑時是極容易引起人好感的。
這種女人,不是單純得容易被騙,就是狡猾得足以騙倒所有的人。
他,正巧都不欣賞這兩種類型的女人,又或者該說——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報希一冷著臉,不發一詞。
沉默之間,龍蘭棋一手置于眉上額間,微遮住那刺眼的陽光,也望入了龔希一那雙因著猜疑與冷漠的眼瞳中。想來自己是唐突了些,她忖道。
「你的小孩也念這所幼稚園嗎?」她挪了子,不想迎著刺眼的陽光說話。
隨著她的舉動,他往後退了兩步,雙手仍以不耐煩的姿態橫于胸前。這女人到底想做什麼?
突地,龍蘭祺腦中的靈光一閃——龔並不是個太常見的姓,雖則這兩人的長相沒有什麼相似之處一不過,再凶暴的老虎在幼小時看來不也像只無害的可愛小貓嗎?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她開口問道︰
「龔子謙是你的孩子嗎?」
Right!這個冰人總算有點反應了。龍蘭祺頗有成就感的看著眼前的他微眯了下眼,兩道顯示脾氣的濃眉略擰了起來。這人的五官不能以俊逸來形容,但剛硬的眉眼加上身上的魄人氣勢,卻讓他有著獨具一格的男性魅力。
「你究竟有何貴干?」他終于放下了雙手,口氣凶霸。
哎,難怪媒體總報導他能力一流、EQ三流——她終于懂了。
龍蘭祺無奈地鼓了鼓頰,又緩緩地吐出氣來。要有耐心,國父革命十次才成功,她不過問了三個問題沒人回答罷了。
于是,在他一張臭臉的注視下,她仍努力地讓笑容掛在唇邊。「第一個問題,請問你是不是龔希一龔律師?第二個問題,請問你是不是龔子謙的爸爸?」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他轉頭拍拍肩上未曾存在的灰塵,仿若她不值得他正眼注視一般。
龍蘭祺斂去了笑容。這人還真難以相處!收回原有的和善,她直接地問︰
「是或不是,這麼難回答嗎?還是請’龔大律師’回答問題都要先付費呢?」
「一般而言,沒錯。」龔希一面不改色的冷哼了聲,譏諷的雙眼看著她微閃著怒氣的眼——女人,是情緒化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