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是我,慢慢呼吸。」他用袖子擦去卓夫額上的汗。
「姊姊?」在下一波疼痛侵襲前,卓夫氣息微弱地喘氣著。
「我在這。」跑入門的葉芸,拎著一個化妝包坐到了床邊。
「很痛。」卓夫才伸出手去拉葉芸,漸和緩的臉色又開始發青。「姊……姊……」他用手使勁地敲擊著自己的頭,想阻止腦中的爆痛。
「廷山,幫我拉住他。」葉芸低頭打開化妝包。
拿出針筒後,她帶著戒慎的眼神抬起頭望了龔廷山一眼,他不會……
「啊啊啊啊啊!」
無暇考慮太多,在听到卓夫的尖叫後,葉芸取出了化妝包中的一只口紅,扭開了管盒後,熟練地剝開針筒,將其插入口紅管中吸滿液體。
在龔廷山的幫助下靜住了卓夫的手臂,她拿起針筒,甚至沒有眨眼地將針頭刺入卓夫的皮肉之中。
「很快就不痛了。」她拔起針頭,伸出手揉著卓夫的眉間,從眼角余光注意到龔廷山嚴厲的注視。
「姊?」卓夫仍抖動的手拉往了她。
「是不是更痛了?忍著點。」她著急地看著他的表情。
「讓我動手術吧。」卓夫盈滿痛意的眼中有著堅定。他的手牢牢地扣住葉芸,仿若要得到她的一句承諾。
「你為我做……的,夠多了。讓我……動手術吧,這樣一直下去,我不是……死……于痛苦,就是死在這個東西手里。」卓夫朝一旁的針筒點點頭,藥效擴散之後的臉龐逐漸松弛了僵硬,眼皮沉沉地垂下︰「讓我……動手術。」
這是他閉眼前的最後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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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幫卓夫打毒品。」龔廷山直視著她的憔悴,想著她從口紅中隱密取出的注射針劑。
「對。」她沿著牆滑落到客廳的地毯上,已沒有力氣去反駁,也沒有力氣去看或猜測他此時對她的看法。她的腦中只有卓夫的話……動手術吧。
在卓夫勇敢他說出那句話後,她才發覺了自己的自私、害怕的人是她,不是卓夫!
她怕失去卓夫,她怕三年來自己的淪落到最後終落得還是他的死亡。她是自私的,自私的希望自己的犧牲有代價,她從不想無私的付出。在她踏入麗苑之後,她心中就一直存著卓夫終究能痊愈的想法。
唯有如此,她才能安慰自己︰那些賣笑生涯、那些調戲的輕薄都只是一段痛苦的努力過程。
動手術,代表了八成的死亡率,代表了她日後孤孑的一身!
卓夫何其忍心讓她一個人活在這個已無親屬熟友的世界?!
葉芸蜷起身子,臉貼靠著冰冷的牆面。
而你,又何其忍心讓卓夫一再承受這更甚于死亡的痛苦?!
葉芸,你何其忍心啊!她睜著眼,卻再也流不出任何一滴眼淚;揪著心,卻無法讓自己做出任何一個決定。
「你知道幫他注射毒品會讓你和卓夫都吃上官司嗎?」他搖著她的肩,有些激動。「非法吸食毒品、非法提供毒品都犯法!」
「我能怎麼辦?看他活活的痛死嗎?」她難受地弓子,讓自己伏平在地毯之上。她也不想如此啊!
「別這樣。」龔廷山不由分說地抱起了像個破布女圭女圭的她走向房里。
「我不回房間。」她固執地踢著腿想離開他,兩眼空洞地回望著打開的房門。「把你的房門也打開,這樣他一不舒服,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不妥協地將她抱入與卓夫對門的房間,他拉開被褥將她放入其間。
知道她是麗苑經理,也知道她「可能」是傳聞中麗苑幕後老板的情人,知道她的過往並不單純,卻在方才她利落的拿起毒品力卓夫注射時,才真正地思考了她所有多少不為他知道的黑暗面。
「那天傅醫生私下和你談的是你幫卓夫打毒品的事?」撫著她蒼白的臉,他卻沒放棄追問的念頭。想更了解她,只能在她仍脆弱、防御不是那麼強韌之時。他趁人之危,沒錯——他在乎她。
「對。」她伸在棉被下的手,扯住了被子外緣,像捉住一個依附品似的。
「你幫卓夫打多久了?」
「三年。能幫他止痛的只有嗎啡,海洛因的藥性更強、更容易上痛。卓夫很可憐,他甚至連最進步的磁振造影檢查都不能做,因為他腦中有一片金屬碎屑,不能用那種強力磁場去檢查。」她沒有什麼次序而沉痛地說出腦中想到的話。
「傅醫生說了什麼話嗎?卓夫打了三年的毒品,難道沒有影響?」
「他開始有了妄想,且中樞神經開始出現了問題,他的說話沒有以前那麼清楚,而且還會有嘔吐,食欲不振的現象。」
「卓夫知道嗎?」他想起卓夫說的「死在這個東西手里」。
「知道,所以更痛苦,唯一慶幸的是,他以為這是醫生給的合法止痛劑,而不知道他所需要的分量早就已經超過合法的範圍。」她掐住自己的手臂,用力至指關節發白。
報廷山撥開了她傷害自己的手,傾身支時在她的臉龐兩側。
「為什麼讓他上癮?」
扁線被他的身子擋住了大半,她仰首望著他背著光的嚴肅表情。「你要我看著他痛苦而死嗎?你知道那種痛讓他拿著刀割自己的大腿,只求轉移疼痛嗎?你知道那種凌遲折磨的淒厲叫聲嗎?你知道當他痛到傷害自己時,我的感受嗎?你知道……」
「別說了。」無限心痛的抱起了她,將她整個冰冷的身子擁到自己胸膛前。他怎麼舍得放開她!知道愈多,只有更加深憐惜的心啊!
「你陪了我們這麼久,早該說的。」被擁在胸前珍惜的感覺,好溫暖。就這麼一瞬間就好,讓她感覺不那麼孤寂。
「愛之適足以害之,說的就是我這種人吧。不敢開刀,怕失去他;為他止痛,卻終是害了他。我對不起卓夫。」她幽幽自怨地陳述著。
「卓夫怎麼受傷的?」
「除了無辜之外,還是無辜。我爸爸生意失敗欠了別人一千多萬,對方三番兩次找打手來放火、要脅。」手扯緊他的衣衫,她卻平直地仿佛訴說別人的故事。「那天,爸拿了槍射死了兩個上門要債的打手,正要自殺時,卓夫和一群同學走上了樓梯,爸爸一驚之下猛射一通。」
報廷山震驚地想起三年前那樁喧騰了一時的社會案件。找打手的那間公司老板最後以教唆殺人被起訴。那筆一千多萬的債務最後成了不了了之的呆債,這該是葉芸不幸中的一件幸運吧?!
葉芸朝他偎近了些,將自己的面龐挨著他的胸口說著話,說出口的聲音悶得一如回憶慘痛的過往。「我一直在想,爸爸怎麼還記得用最後一顆子彈射死自己。他怎麼不用最後那一顆子彈射死卓夫?因為他,卓夫的一輩子毀了。卓夫家人的希望也毀了。你知道嗎?他一直是拿獎學金的資優生。他家里希望他將來作個醫生,或者是和你一樣的律師,可是他卻因為我爸爸而毀了一生。」
他抬起她的臉,拭去她眼角的濕意。「你怨你父親嗎?」
「我又哭了嗎?」她伸手不敢相信地踫了踫自己的眼。三年前,我一度以為我再也不會流淚了,因為所有的憤世嫉俗,所有的淚水都寫著一個‘恨’字。我恨我父親,為什麼毀了卓夫、為什麼毀了我。我不相信什麼‘父債子償’,可是我卻無法坐視他留下的惡果不管。我沒有資格說自己可憐,卓夫比我無辜上千百倍。而我也沒有資格指責或恨我父親,他的努力也是為了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