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趴在床上很認真地開始打量了起來。「小美人魚的頭發也是放下來的,這樣很漂亮呢!」
「少數服從多數。」他呵護似的將她的頭發細心地撥回肩後。「這樣就好。」
「輕輕一撥就回復原來的樣子。」依依在床上站起身,把頭發用力地從右邊甩到左邊,做了個洗發精廣告中的招牌動作。
「你這個電視兒童。」商濤帆捉住了女兒到自己懷中,開始哈她癢。
「哈哈哈——好癢啊!炳哈……媽咪——救命啊!」依依仰著頭在床上笑得滾來滾去的。
杜亞芙覺得想哭,但看著他們父女倆玩得開心,心里卻酸澀地直想流淚。他何必要這麼殘酷呢?才說要離婚,卻又在她面前挑動她的情緒與感情。他這麼厭惡她嗎?一定要這樣提醒她,她即將失去些什麼嗎?畢竟,她沒有任何籌碼和他爭監護權。他有事業、有名望、有足夠的財力,而她只是一個冠著杜家姓氏的孤兒!
他抱著女兒翻了個身,臉上的笑意在望向她眼中的悲切時逐漸褪去。
「依依,女乃女乃剛才說要帶你去動物園。」他點了點女兒的小鼻尖。
「真的嗎?」依依立刻跳下了床,只是才跑了兩步,她又回過了頭說︰「你們不去嗎?」
「媽媽生病,我要照顧她啊!」商濤帆朝女兒點點頭,續說︰「快去找女乃女乃,不然等會她先走嘍!」
听到父親所說的話,依依立即消逝無蹤。
「怎麼了?」他移動了身子靠近她一些,抬起她的下頜細看她眼中的傷感。
「不要這樣。」她推拒地撥掉他的手,不願與他相視。
如果結局注定是出悲劇,那麼她不要在接受痛苦前先嘗到快樂。因為先甘後苦的滋味,更苦啊!
「把湯喝完,我們該好好談一談了。」他端起了茶幾上的湯遞予她。
「我待會喝,我想先把話說清楚。」她接過了湯放在一旁。
長痛不如短痛——這兩天,她想了許多。也許,她注定是個得不到幸福的人吧!從小被離棄,在杜家也仍沒有歸屬感,她「幾乎」已經習慣這種無根的感覺了,只是「幾乎」吧?否則為何一想到離婚,心里還是一陣陣的抽痛呢?原本以為這個家,該是她棲息一輩子的地方。
「先喝完。」他堅持地又拿起碗。「我喂你。」
「我自己來。」杜亞芙快速地接過了碗,往後靠向床頭,沒再開口反駁。
他一向懂得用技巧來爭取他要的東西——工作、愛情、婚姻亦然。
看著她無言地喝完了補品,他抽起一張面紙輕按去她唇上的濕潤。
她眼楮瞥向一邊去,不想。也不敢看他眼中此時的柔情是真情抑是假意。
「看著我,好嗎?」他向前握住她的肩。「你——對我,可還有一點在乎?」
這是什麼問題?難道想先逼出她的真心,再給她致命的一擊嗎?杜亞芙緊閉著唇,沒有開口。
「我們之間缺乏溝通,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他拉住了她的手,用最認真的態度想坦承自己,「我的自尊讓我驕傲地不願提出問題,而我不夠自信的心更不敢提出問題,就怕听到的答案是我不能接受的事實。」
「不夠自信的心?」她盯住了他的眼,不大置信地望著他的神情。
「當你太在乎一個人時,你的心就會脆弱得不堪一擊。」
杜亞芙倒抽了一口氣,往後靠向牆。他說的話,不可能是她想像的意思。
可是——這卻是她一直想听的話啊!
他傾身將雙手支撐在她身後的牆壁,急切而火熱地注視著她的眼。
「不要不回答。試著告訴我你的想法,好嗎?讓那個一直局限自己的亞芙暫時消失,好嗎?」她張著眼,默不作聲地瞅著他。心跳的節拍,腦中的思緒全亂成了一團,情緒被蕩升到一個極度興奮的高處。
「你開口啊!」他捧起了她的臉,手指撫過她光滑一如珍珠的肌膚,但卻無暇讓自己沉醉其中。踫觸她,只是想讓自己安心些。
「你要我說什麼?」他的焦慮引出她一個美麗的微笑。
那微微上揚的粉唇,漾著幾抹嬌羞的眸子,是那樣的動人心弦。
他氣息粗重地望著她的巧笑嫣然,驟然印上了她的唇。
摟住她的腰,商濤帆僅是淺淺地以唇撥弄著她柔女敕的唇瓣,感覺她的柔軟及芬芳,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她,在她耳畔輕喃地說︰
「先談正事。正事談妥了,我們有未來五十年的時間可以親熱。」
未來五十年?杜亞芙無法止住波浪般涌來的喜悅,她的手在猶豫再三之後,緩緩地抱住了他的腰。
「你知道我們多久不曾親熱了?三年了。」他有些感慨道。
他的話,讓她原本倚著他的身子僵直了起來——想起了這三年來與他親熱的女人。
「放開我!」她硬是推開他,將他隔離在一臂之外的範圍。
「又怎麼了?」他放開她,隔著些距離更看清她在瞬間驟變的臉色。他從來就弄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前一刻依著他,下一刻又冷峻地推開他。她真的對于感情沒有一點感受力嗎?
以前的她,雖然不是熱情外向之人,但眼波中還是有著溫柔;而現在——
杜亞芙撇開頭,瞪著牆角。此時的她,無法收斂眼中過多的恨懣。
早該死心的,在他開始外遇的那一刻起,她就該把自己的心丟到太平洋去。
四年前,當他舍棄了所有的戀情,堅決地與她步入禮堂時,大家說他總算是收心了——浪子回頭金不換。
但,收心的一年後,當他的外遇再次開始時,浪子回頭這句話,竟成了可笑的諷刺。浪子也許曾經回頭,只是回頭的時間不是一生一世,而是蜻蜓點水般的一、二載。
方才的柔情,是他心血來潮的挑動吧!
她的拳頭握得更緊,指關節僵硬至灰白。她惱火自己為什麼不逃開他的擁抱、他的凝視?為什麼還主動地靠近他、依偎他?她不願自己是柔弱的菟絲花,她不要攀附著一個隨時會破碎的夢。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的沉默更進一步地刺激臉色已是鐵青的他。「我還不夠低聲下氣嗎?我只希望你像個正常的妻子一樣,有喜有怒。不要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心里,可以嗎?向我說說你的感覺,可以嗎?」他一聲聲痛心地質問。
能說嗎?杜亞芙細白的肌膚已成蒼白……他的外遇已經將她本來就稀少、僅存的被愛自信都剝抽而空了,她不要再將最後的那一絲尊嚴都拿出來讓他踐踏。
她是愛他,可是這又怎樣呢?他依然眷戀在其他女人的胸前。
說出「愛」,只是讓他狩獵的心得到暫時的滿足而已,「而已」啊!
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推開了他,雙臂抱住自己的身子。知道他痛恨她的寡言悶聲,于是她端起了臉,無動于衷地說︰
「我想休息了,請出去,好嗎?」
「出去?」他狂笑了起來,深峭的輪廓幾乎發怒地扭曲。三年來的僵局,這些天算是打破了不少;而她說得最多的話,竟然是出去、出去、出去!「你的確夠冷靜,難怪有你在的屋子總是不夠溫暖!」他惡意地出口傷人。
她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成青白,整個世界在她的面前再度顛覆一次。而她只能像當年听到自己不是杜家親生女兒時,一樣地瑟縮顫抖著。
「你開口說話,會少塊肉嗎?」怒不可抑的商濤帆拿起手邊的第一項東西往牆壁丟去。
而當落地的清脆聲響起,杜亞芙的臉色乍變之際,他才發覺自己丟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