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薇爾拭去眼角沁出的淚水,撫著自己的肚子,昏昏茫茫地再度沉入睡夢之間。
此時,吉祥壬無聲地從屋頂上躍下,揮手趕走了紀法子之後,他怔怔地站在榻邊看著紀薇爾,終夜不曾闔眼。
此後七天,吉祥壬音訊全無。
紀薇爾在百般無聊之下,開始在腦中構思著她的美容坊大業。都已經確定要在古代待下來了,她當然要比以前更努力、更加義無反顧才是。
她的毛筆字連鬼看了都要搖頭,所以她便拿著柳枝沾墨在草紙上畫出她需要的美容用具。她忖想中國古代工匠技藝必然不差,那些擠痘子、按摩的工具,只要她畫得出來,他們應該就做得出來。
當然,她不是隨時都那麼堅強。夜深人靜時,一想到今生今世再也回不到家,她還是會難過地掉眼淚,此時,肚子里的寶寶便成了她的最大安慰,每天晚上,她都會對著屋頂大聲地告訴自己及吉祥壬--
她即將要在這里組成一個家庭了。
可能是她喊得不夠賣力,或者是吉祥壬這回真的是鐵了心不理她,吉祥壬仍然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一日,歲平安和夫婿龍震宇前來探望紀薇爾。
「吉祥壬出現了嗎?」紀薇爾放下手中的柳枝筆,笑著問。心里雖然想他想得緊,可她這幾天孕吐到沒有力氣,實在沒法子出門找他。
「師父應該還在宅院里,廚房食物一直都在短缺,又找不到竊賊,八成就是他做的好事。」歲平安在幾案的另一邊坐下,輕聲說道︰「我幫妳診個脈吧!」
紀薇爾點頭,乖乖地伸出手。
「這幾日食欲可好?」歲平安滿意地發現紀薇爾除了清瘦了點,氣色還不算差,脈象也相當平穩。
「食欲不好,吃什麼都想吐,連喝水都覺得不舒服。」紀薇爾誠實地說。
「身體狀況正常,懷孕初期的清瘦並不影響胎兒。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歲平安收回了手,輕聲問道。
「姜絲炒大腸、梅干扣肉、花生豬腳湯……」紀薇爾嘩啦啦地說出一堆客家菜,眼里閃著期待之光。
「告訴我作法及材料內容。」師父既然在要孩子脾氣,徒兒代為照顧師娘,也算是天經地義。
一旁的龍震宇聞言皺了下眉,顯然並不樂見妻子又攬事上身。
「妳的好意我心領了,妳光是應付『濟世堂』的求診人潮,就夠妳焦頭爛額了。我如果想吃什麼料理,我會請廚子做給我吃的。」紀薇爾羨慕地看著這一對神仙眷屬,心里益發地想念吉祥壬。
龍震宇對紀薇爾一笑,內功練得不差的他,拿過柳枝筆在紙上寫下「吉祥壬正在屋頂上」幾個字。
紀薇爾一挑眉,站起身,雙手扠腰,對屋頂大聲說道︰
「我昨天睡覺前正好在想,中國似乎沒產可可豆--就是巧克力的原料,但是歷史課本說唐朝家大業大,生意也做得很大,好像跟可可豆的產地阿拉伯也有來往的樣子。搞不好我們可以從阿拉伯那里挖點可可豆,然後再自個兒提煉出巧克力。如此一來,吃到巧克力就不是那麼遙不可及的事了。」
幾日的相處下來,歲平安和龍震宇已經習慣紀薇爾不同于常人的說話方式,所以就只是靜靜站著,等待著吉祥壬現身。
紀薇爾仰頭看著天花板,看到脖子酸,見吉祥壬還是固執地不肯下來,她只好使出另一個絕招。
「平安美女!妳送來的這碗米粉羹好好吃!味道好香、好濃、湯頭好贊、米粉好Q!我真的是太愛妳了!」紀薇爾故意如此說道。
「妳怎麼可以愛她?」吉祥壬氣急敗壞地道,聲音似雷鳴,從半空中直劈而下。
一扇未關攏的窗戶,旋即鑽入了一道銀白色人影,紀薇爾還來不及掛上得意的笑容,吉祥壬已經把她整個人從幾案邊擄走,站到離歲平安最遠的角落。
「妳不可以愛我徒弟!她已經有龍震宇了!」吉祥壬板著臉,凶惡地命令她。
「我就偏偏要愛她,誰教你不讓我愛!」紀薇爾揚起下巴,故意激他。
「我可沒有不讓妳愛,我只是想讓妳知道,如果沒有我,妳的日子會有多難受!」吉祥壬雙手扠腰,不甘示弱地回嘴。
歲平安和龍震宇听著他們的對話,都低笑出聲。無怪乎吉祥壬和紀姑娘會湊成一對,這二人說起話來都大剌剌的毫不掩飾,根本就是同一種人。
「你們倆慢慢談,我們先走了。她現在是有身孕之人,你可要少發些孩子脾氣。」龍震宇代替妻子把話說完後,便走出了房門。
少了二個人,吉祥壬與紀薇爾之間突然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妳肚子里的孩子還好吧?」吉祥壬交叉雙臂,故意鼻孔朝天,硬是不問她現在好不好。反正,他每晚都趁著她睡覺時,偷偷地幫她把脈,已經相當清楚她的身體狀況了。
「孩子的爹每天在外流浪,我們母子倆能好到哪里去?」紀薇爾火藥味十足地說。因為還惱火他這幾天的不聞不問,所以已經把她原先要用溫情來感動他的決定,給拋到九霄雲外了。
「妳以為我在屋頂上睡得很舒服啊?」吉祥壬見她表情凶惡,急忙解釋道。
「你總沒我吐得厲害吧?听說還有人去廚房偷食物。」哼。
「妳以為妳吐成那樣,我還吃得下啊?都肥了那些雞鴨牛羊了,好不好?」吉祥壬從衣衫里掏出了一大迭紙片。「這些是孕婦止吐的偏方--稀飯米湯、喝醋、吃梅子、嚼白蔻仁……至少有五、六十個!看妳想用那一個,隨便妳用。」
紀薇爾看著那些紙片,發現上頭甚至細心地注明了何種嘔吐癥狀該用何種偏方。她知道他討厭寫字,可這張紙上頭寫了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出來是耗費了時間整理出來的。
「你怎麼會有這些資料?」她哽咽地問。
「當然是我到市集問的啊!那些嬤嬤待我可好了,香的辣的好料全都來,還夸我是難得的好丈夫呢!」吉祥壬拍著胸脯,自吹自擂。
「我下次如果踫到那些嬤嬤,我會告訴她們,你絕對比她們想象的更好!你是全天下對妻子最好的男人!」紀薇爾握著他的手,認真地說。
「呵呵呵∼∼」面對她專注的眼神、認真的贊美,吉祥壬樂飄飄地像要飛上天。「啊,對了,妳剛才說的那個米粉羹在哪里?妳不會已經吃完了吧?」
吉祥壬左右張望,氣自己居然忘了美食這等大事。
「那是騙你的啦!」紀薇爾沒好氣地道,才夸他好,他又開始不正經起來。
「沒有米粉羹喔∼∼」害他肚子里的好吃蟲興奮了好半天。吉祥壬的臉垮了下來,摀著自己干扁的肚皮,咂了咂嘴。「所以,妳剛才說妳愛我徒弟,也是騙我的?」
吉祥壬握住她的手,差點忘了這才是他剛才在屋頂上沉不住氣的主要原因。
「你還懷疑啊?」她調皮地朝他吐吐舌頭。
「誰教妳之前欺騙我的感情,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委屈地縮著身子、環抱著雙臂,表情哀怨像個棄夫。
其實,他這數日來的不聞不問,純粹是因為賭氣罷了。
孩子都在她肚子里了,而她也留下來了,且她在沉入湖底時,也確實喊出「我不回去了」。她已下定決心為他舍棄一切,那他又如何忍心再去苛責她呢?
「別這樣嘛……」紀薇爾的身子慢慢地偎了過去,抱著他的手臂輕輕地晃啊晃。「人家知道錯了嘛!而且你的孩子已經代替你懲罰我了,我每天都是吐到累才睡著的。」水眸可憐兮兮地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