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性子倔,從沒跟誰喊過一聲苦,克勤克儉到所有人都覺得她的吃苦耐勞是理所當然的。
反觀她老姊杜如芸小姐呢?
她在大學畢業之前,靠著她爸爸的錢天天名牌加身,腦子里只需想著今天是哪一家百貨公司在打折;結婚之後,有專人打理三餐、日口只要負責對老公撒嬌及花光老公的錢財,完全不需過問柴米油鹽。
然則,生活如此優渥的杜如芸,對於奉養老媽卻毫無意願,一塊五毛也不舍得花。老媽至少詛咒過老姊一百次不孝。
可是呢?瞧瞧她們姊妹現在的下場──
她老姊現在有一千萬的瞻養費,而她只剩新台幣一千塊!
夏苓苓臉色鐵青地看著那只掉在地上的手機。
一樣都是老媽生的,為什麼她的命運就要如此坎坷?
上天賜給她一張美麗的臉龐,她就應該像杜如芸一樣「物盡其用」。靠男人又怎樣?美色也是她自己的本錢啊!
夏苓苓嘴角一撇,很快拂去心頭上的不舒服感覺。
她握緊拳頭,決定把自己徹頭徹尾地變成一個唯「金」是圖的女人。
即便要她像杜如芸一樣做作、即使要她像杜如芸一樣,每天耗在鏡子前畫上一個鐘頭的眉毛,她也認了!杜如芸腦袋雖然空空,但至少衣食無虞啊。
笨蛋才宣稱女人當自強!她有房租要繳!而且,她痛恨吃惡心的便宜泡面!
夏苓苓深吸了一口氣,雪白的小臉寫滿堅定。她挺直背脊,把一頭及腰長發往肩後一撥,接著彎身撿起地上的手機──
手機那頭的杜如芸仍兀自哭訴著她的悲慘,根本沒注意到手機另一頭曾經沒人回應。
「杜如芸,我要借錢……」夏苓苓打斷她的話,快速地說,「兩萬就好……你不要跟我說沒錢,你隨便一件洋裝都超過兩萬……我會還你的……什麼叫做談錢傷感情!」太好了,老姊連兩萬塊都不願意幫忙!
夏苓苓咬牙切齒地握緊拳頭,塵裊的怒氣讓她忍不住對手機撂下了狠話──
「杜如芸,你不要太囂張!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刮目相看的!什麼叫做我沒錢!我就嫁不到一個比你老公更有錢的男人嗎?我們走著瞧好了!」
盛怒之下,她啪地一聲掛斷電話。
哼!如果不給杜如芸一點顏色瞧瞧的話,她就不叫夏苓苓!
但是,她到哪里去找一個比杜如芸的醫生老公更有錢有勢的男人?
迸語有雲︰「書中自有黃金屋」。書店內有沒有這一類的教戰手冊呢?
夏苓苓看著一條街外的大型連鎖書店,牙根一咬,她用意志力撐起快要報廢的雙臂,拎起電腦主機奮勇向前──
好不容易氣喘如牛地把電腦主機搬到書店里,她打著冷哆嗦,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想要的教戰手冊──《如何釣到金龜婿之十二絕招》。
接著,她坐正電腦主機上,抱著自己猶如冰柱一般的雙臂,置身在冷氣「充足」的店里,以速讀的功力看完了這本書。
作者傳授釣金龜婿的十二大絕術,她在小說里至少就寫過七種以上,原來要釣金龜婿也沒有很難嘛。
只是,正常人遇見金龜婿的機率,比被雷打到還低就是了。夏苓苓不以為然地在心里忖道。
不過,想是這麼想啦,看在肚皮與荷包的份上,她仍然根據書中的指示,走向雜志區找尋最近一期的人物時報資訊。
都已經跟杜如芸撂下大話了,她就一定要爭這口氣!
夏苓苓板著臉,拿起一本時尚雜志、一本商業雜志和一本汽車雜志。
不會吧?!
這三本的雜志封面,居然都是同一個男人!
夏苓苓靈巧的水眸驀地閃過一絲亮光,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雜志封面上那個輪廓鮮明,面貌出眾、酷冷,氣質專業的「男主角」!
「B廠首席設計師辜正耀來台旋風。」汽車雜志這麼寫。
「辜正耀談台灣汽車設計的未來。」商業雜志這麼說。
「黃金單身辜正耀的穿著品味。」時尚雜志這麼寫。
奔正耀!黃金單身漢!
夏苓苓感覺自己全身竄過一陣雞皮疙瘩。她決定了──
與其亂石打鳥,不如盯緊目標。要做就做最大票的!
奔正耀,我來了!
夏苓苓轉向雜志櫃,把任何與辜正耀有關的雜志全都買了下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連他最雞毛蒜皮的興趣、嗜好都要知道。
心一狠,掏出她甚少使用的信用卡──拚了!
沒錢繳卡費,就從信用卡預借現金出來償還,再不然就讓它循環信用!
她這輩子還沒嘗過失控的滋味!還沒嘗過痛快買東西、不經大腦計算是什麼感覺!待會還要去百貨公司血拚,買保養品買到四肢無力!
然後,辜正耀會在最短時間內「遇見」他理想中的女人。
而她──會得到辜正耀!
只是……金龜婿干嘛要找一個只愛他的錢卻不事生產的女人?夏苓苓心虛地想著。
不管啦!算辜正耀上輩子欠她的啦!
時間,早上九點半。
如同辜正耀來台過去的十五天,他左手拿著一份報紙,右手推開咖啡廳大門。
「需要什麼?」前來的男服務生用一種有氣無力的聲音問道。
「一份四號早餐。」辜正耀把報紙往桌上一放,頭也不抬地說,聲調十分冷傲。
「要炒蛋、煎蛋還是荷包蛋?」男服務生頭也不抬地繼續問。
「荷包蛋,五分熟。」
奔正耀氣勢迫人的臉龐閃過一陣不悅。
他每天固定九點來吃早餐,每天都點四號餐,這位服務生就不能稍微記一下嗎!
要不是因為這間咖啡廳剛好位在目前住宅的下方,裝潢又正巧是他喜歡的英國都鐸風格,餐點也還不差,他實在不想坐在這里忍受這種不入流的服務。
「飲料要點什麼?」男服務生慢吞吞地補問了一句。
「熱咖啡。」
奔正耀凝著臉,冷傲地別過臉將目光看向窗外──
圓拱型木窗外清楚可見一排露天咖啡座,一名留著及腰長發的女服務生正賣力地擦拭桌子,發絲在她的腰間左右搖晃著。
他的視線略過女服務生的長發,移向露天咖啡座邊緊鄰的兩條大馬路,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群車潮,才是他每天必然注目的焦點。
他或者不習慣多變的生活,可是他喜歡觀察每一個國家、每一座城市。台灣的特色在於──各種不同外來文化混合成一種沒有特定主題的繽紛。
日式、歐式車種滿街飛舞,除了白色車種明顯居多之外,實在看不出居民的喜好。這一點和台灣目前的工業設計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各種課程開得不算少,卻始終少了地區特色與主題性。
「哇!媽媽!媽……哇……」
忽而,一聲孩子的啼哭打斷了他的沉思。
一個哭到滿臉通紅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沖進露天咖啡座,驚惶失措地大聲喊著媽媽。
奔正耀心一緊,恍惚間,以為看見了當年被親生母親丟棄在街頭的自己。
他抓住桌緣,指關節全泛了白,頰邊肌肉因為僵硬而變得冷戾。
「媽媽……媽媽……」
迷路小男孩的滿臉淚痕,讓辜正耀的胸口痛到喘不過氣來,他霍然站起身──
同一時間,窗外的那名女服務生比他更迅速地趕到了小男孩身邊,她及腰的長發因為劇烈奔跑而快速飄揚。
奔正耀瞪著那一大一小的背影,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坐回座位,靜觀其變。
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六歲的小男孩了,根本不必懸著一顆心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