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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無忌 第3頁

作者︰宛琬

「不溜了,再也不溜了。」劉宛柔一反常態地握住義父的手。

劉明蝠抿了下嘴角,輕拍她的臉頰。

「義父,大哥哥說你騙我。他說白天沒有鬼!」劉宛柔軟聲說道。

「是嗎?」劉明蝠直勾勾地盯向歐陽無忌。「那柔兒相信誰呢?」

「柔兒相信義父。」

歐陽無己心彎身想溜,劉明蝠一個伸手欲抓,卻教他一溜煙地閃開了。

劉明蝠一愣,可下一手就拎住了他。

這孩子手長腳長,肩韌胸厚,雖骨瘦如柴,卻是身手靈活,乃一練武之才。

「放開我!不關我的事!」歐陽無忌大吼大叫,卻怎麼也推不開這男人的手。

「小兄弟夜宿于外,家人不擔心嗎?」劉明蝠微笑地問道。

「我沒有家人。」歐陽無忌捏緊了拳頭。

「大哥哥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回去?」劉宛柔倚著洞壁坐起身問道。

她雙眼發亮地看著大哥哥——她听隔壁房的玉姊姊說過有哥哥很好,她也想要一個。

「誰要跟你們回去!」

歐陽無忌防備地看著他們。他們一定是想騙他回去之後,再找家丁把他毒打一頓。

「孤兒生,孤子遇生,命獨當苦啊!」劉明蝠吟了句詩,沉痛地嘆口氣。「小兄弟,和柔兒到一個有飯吃、有屋住的地方安身立命,未嘗不好啊。我劉明蝠既有心收納一些像柔兒、像你這樣的孤兒,你就賞個臉,讓在下有個做善事的機會,如何?」

劉明蝠拉起劉宛柔的手,一大一小皆誠懇地看著他。

歐陽無忌幾時見過別人對他如此客氣?幾時見過別人對他如此以禮相待?是故縱使內心還有諸多疑慮,他還是點了頭。

「大哥哥!」劉宛柔開開、心心地握住他的手。

歐陽無忌低頭看著掌中的小手,又抬頭看向劉明蝠。

「歡迎你成為‘水中月’的一員。」劉明蝠的笑意滲到眼底,不甚有表情的臉在瞬間生動了起來。

他剛才一定是太害怕,才會覺得他的模樣像厲鬼,他看起來人不錯嘛——歐陽無忌在心里忖道。

洞穴外隱約泛起了晨曦,倦極的劉宛柔在歐陽無忌的懷里打著盹,進人夢鄉。

不自覺地,他又想起劉宛柔方才的童言童語——

白天有鬼怪?!

真是荒謬可笑。

***

幾年後,「水中月」搬至京城附近的一處池塘旁,除了濕氣甚重,一切建築規模如舊。

劉明蝠開始在朝廷內為官,宅第內偶爾有幾座華麗大轎從後門而人,又行色匆匆地離開。

年歲似風,一吹過即是幾載光陰。

當宅院里的一樹桂花再度飄香時,劉宛柔和歐陽無忌已相伴了八年的時光。

十六歲的她雖然不再相信白天有鬼怪之事,卻仍然習慣于白晝就寢——「水中月」之中作息幾乎都是如此,除了義父和無忌大哥之外。

這些年來,無忌大哥的武藝精進,連不喜夸獎人的義父都偶有夸贊之詞。然則雖是如此,無忌大哥的話語與笑容卻是愈來愈不可得了。

依稀記得,初見時的無忌大哥是年輕氣盛、意氣風發的。

是因為長大成人了嗎?

冰嬤嬤說大哥該娶嫂子了——可她不想要嫂子。無忌大哥娶了嫂子之後,興許就不能經常抱著睡夢中的她到溪邊看雲了。

雖然有些時候無忌大哥身上的血腥味濃到讓她不舒服,可是能夠陪著他,她就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了。

劉宛柔抱著雙膝,听著溪邊的水聲潺潺。

「怎麼一個人在溪邊吹風?」歐陽無忌無聲無息的走近她身邊。

「無忌大哥。」

她笑著回頭,拉握住他的手。

習慣了她的舉動,歐陽無忌也就順著她的手勢,在她身邊坐下。

如果說這個殺人如麻的「水中月」還有什麼讓他眷戀的話那就是柔兒了。

「又沒乖乖練武了?」指尖拂過她發涼的臉頰。

「我學好了啊。」

劉宛柔一個彎身,拾起地上的木枝,輕巧地在溪邊與他對擊而起。

歐陽無忌半認真地以右手當劍,閃開她的一記襲擊。柔兒性子聰明,加上他總會偏心地多教授幾招,她早已擁有中等資質以上的身手。

避開她的一擊,右手隨著她手中的木枝順勢而上,化去她如蝶般忽上忽上的一招。他驀地伸手直探她的雙眼,她一驚,手中的木枝一滑,整個人僵在他面前。

「哇……又敗給你了。」

她皺了下鼻子,笑了。

「妳的應敵經驗不足,多練習幾回,便不會因為對方攻勢驟變而不知如何因應。」

歐陽無忌勉強一笑,徑自在溪邊的大石旁坐下。

劉宛柔跟著落坐,蹙眉望著他額上的汗珠,掏出懷里的手絹,招手要他彎子。

「大哥看起來很累,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將手絹在溪里打濕,輕拭著他微熱的額。

「不打緊。」

他閉上眼,感覺額上傳來一股清涼。才一放松,左手的劇痛便倏地侵蝕上肌鼻,讓他驟吸了一口氣。

劉宛柔凝視著他緊擰的雙眉,胸口陡然一慟。

鼻尖隱約地聞到血腥的氣息,她低頭找尋著。

「你的手怎麼了?」乍然驚見他左袖之上的大片血漬。

「不礙事,只是受了點傷。血已經止住了。」他長喟了一口氣,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青草氣息。

「我瞧瞧。」劉宛柔掏出懷里的創傷藥,卷起了他的袖子。

那一刀,只差沒見骨了!

她倒抽一口氣,咬住唇,不讓心疼的淚水掉下。細心地為他覆上一層藥,櫻潤小口不停地吹拂著傷口,只盼能為他帶來一點舒適。

「為什麼你最近總是受傷?」她問。

歐陽無忌凝視著她許久,卻始終開不了口。

能說他是因為只身對抗十多名護院,大意之下挨了一刀嗎?

能說他殺了那十多名護院,並削下主人的一只手掌嗎?

能說他早已不是幾年前的歐陽無忌,他而今雙手布滿了血腥、殺人不眨眼嗎?

能說這一切只是為了報恩嗎?

這樣的殺戮是恩嗎?

歐陽無忌的手撫上她的臉頰,所有想說的話全化成了一聲嘆息。

見她夕陽般美麗的眼眸閃過不解,他伸手將她攬人懷里,緊緊地摟著。

「大哥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柔荑撫上他的臉頰,低聲問道。

「大哥能開口的事,絕不向妳隱瞞。」

歐陽無忌反握住她的手,因為她輕軟的呼吸吐在頰邊而惑了心神。

他的柔兒長大了——眉尖若蹙,引人心疼;盈盈美目,顧盼生姿。他看過劉明蝠打量柔兒的眼神,那是商賈評估貨物的滿意姿態。

柔兒和他都只是供劉明蝠利用的棋子。

他不想再忍受這種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殺戮生涯,更不想讓柔兒受到那種良心譴責的苦——總有一日,當她在夜闌人靜時,夢見血淋淋的死尸來向自己索命之際,她會寧願自己從不曾來到這世上。

「大哥今日為何老是直盯著柔兒?」劉宛柔牢牢地將他未受傷的右手捧在掌間,不安地望著他。

因為柔兒是我想執手到老的珍貴女子——他在心里忖道。

「柔兒見到大哥受傷,心里難受嗎?!」他問。

「當然。」劉宛柔看了一眼他的傷處,眉頭又不自覺地揪了起來。

扁是看著那傷口,她就覺得痛了……

「若是‘水中月’的其它人受傷呢?」是該下決定的時候了。

「旁人是旁人,不是大哥。大哥何來此問?」她理所當然地說道,雙頰卻莫名地泛紅。

她別開頭,竟不敢迎視他炯然的黑眸。

「別躲我。」

抬起她的下顎,身子更迫近了她一些。

劉宛柔屏住呼吸,雙頰更是飛紅一片。無忌大哥近來老是這樣看著她,看得她胸口悶悶地,有些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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