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她身子重重跌落地後,松雪被摔得眼冒金星,又因為沖力過大而在粗糙的石板路上連連翻滾了數圈。
最後她只覺得自己所有骨頭仿佛都快要被撞散似的,剎那間激痛傳遍全身,松雪疼得幾乎無法動彈。
「該死的女人!竟敢找咱們麻煩!」
莫名其妙被撞、險些跌落馬車的彪形大漢低咒一聲,怒氣沖沖停下車,沖過來就要抓回松雪。「想逃?沒那麼容易!」
听到歹徒急速逼進的凶狠腳步聲時,松雪不得不努力掙扎著起身,但她身上傳來的痛楚波濤卻洶涌地令她無法順暢向前逃,雙腳偏是不听使喚。
宛若當夜被永追趕的噩夢重演,恐懼驚慌像是綿密的網子將松雪無助的心一層又一層地緊密覆蓋住;她已無暇顧及眼前的路究竟是通往何處,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逃!
她無意間瞄見遠處天空被火焰染成一片驚人紅幕,她知道那便是定海府方位;她沒命的跑,寧願葬身火海也要回到她夫婿身邊!
再者,逃跑時往人多的地方跑那是自然,混進人群之中,那些賊人要找到嬌小的她也就沒那麼簡單了。
由于定海府大火的關系,已經有不少人家從睡夢中被驚醒,隱約可辯前方逐漸嘈雜的人聲,松雪疲累嬌顏上不禁咧開一笑。
只要再逃幾步,她就能見到永!
「呀!」松雪冷不防讓人自腦後揪住她發髻,她被嚇得尖聲大喊。
幾乎是同一時刻,她毫無反抗能力的讓人自身後捂住唇、雙手也被擒住,另一名歹徒也閃身到她面前,全然不顧她的嬌弱,就是猛然揮拳擊向她月復間。
松雪甚至來不及掙扎,胸中的空氣像是完全被擠出了身體外,她只感到眼前忽然一暗,伴隨著窒息暈眩心中涌上了強烈的悔恨與不甘——
她不甘就這樣被人擄走,也許今生再回不來……她還沒有告訴永,她這麼努力想得到他的認同,是因為她其實是喜歡他的呀……
她好後悔,為何她來不及讓他明了她的真心……
***
至凌晨為止,前夜定海府發生大火的消息早傳遍全北京,流言持續蔓燒大街小巷,成了茶余飯後最新話題。
既非天災,自是人禍;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這次失火絕對有預謀。
但,誰敢如此大膽竟在天子腳下逞凶?
別說高傲的十三阿哥永誓言絕不輕饒賊人,縱火一事更被皇帝視為對大清皇室的侮蔑,于是下令十三阿哥務必將歹徒輯捕到案;並下聖旨授與十三阿哥指揮步兵營的軍權。
「找到她了嗎?」因為皇帝特別叮囑而暫時回宮歇息的永卻一夜未眠,焦躁不安的追問著剛從外頭回來的皇甫。
比起自己府邸的損傷,他更迫切想得知松雪的下落。
「回十三爺的話,仍是沒有福晉的消息。」皇甫擔憂的看著主子,委婉地勸道︰「請您珍惜身子,該吃該睡,萬不能少。無論如何,福晉可以再娶,但十三爺只有一個,請您千萬要好好保重自己。」
「皇甫!」從來情緒不輕易躁形于外的永,突然失控動怒;就為了部將一句讓他听來刺耳的「再娶」二字。「除她以外,我誰也不要!」
「您這麼重視福晉……該不會您當真愛上她了?」
「……我不知道。」被皇甫這麼一說,永宛若當頭棒喝,愣了又愣。曾幾何時,他變得如此在意她?
本以為自己不過貪戀她曼妙身段與絕色容姿,誰知在不知不覺間,他早已不僅將她視為沒啥用處的呆傻美人,卻是個能令他牽腸掛肚的精明女人。
「可正因為我不清楚我對她到底是怎樣的感覺,所以我更要找回她!這謎一天不解開,我就一天放不下她。」
永自認對松雪還稱不上是刻骨銘心的喜愛,但他很清楚自己對松雪就是無法輕易割舍——
她確實是他心中最特別的女人!
所以他——絕不願意就這樣失去她!
「凡時過初更,城門必然封鎖,禁止間雜人等出入;若要通關,別說一般百姓無法深夜出城,就連我們幾個兄弟沒皇阿瑪令箭,那禁軍統領也不肯輕易讓過。」
強逼自己靜下心,始終在長廊上踱著方步的永最終立定廊柱前,細細思索諸多疑點。
「所以要令松雪在北京消失,除非是禁軍統領授意放行。听聞那禁軍統領與索羅安走得極近,怕是同伙無疑。既有內應,這麼算來,此次有火藥這些違禁物資會如此輕易出現在北京里,也自然說的過去。」
「十三爺先前囑咐卑職去查問當夜輪值城門的士兵們,卻在卑職派人問話前,那幾個人突然暴斃或失蹤,顯然事有蹊蹺。」
「哼,他們做的也太不利落了。」
永一思及他的松雪生死未卜,心頭就煩躁無比。「只是……沒有任何人來要求贖金或條件,甚而連封信也沒有,無聲無息的,他們到底意欲為何?」
「先前火燒定海府,目的該是打算毀去十三爺您手中搜集來的諸多不法物證;帶走福晉應是個警告,恐怕是為了牽制您的行動。」
無須部將提醒,永也明白松雪是受他連累才身陷危機。
不自覺早已怒氣橫生,永突然毫無預警的凶狠一拳重重敲向廊柱。「索羅安周遭可有任何不尋常的動靜?」
「除了咱們已知索羅安總督與洋人的交往暫時平息外;據了解,總督之弟在京城北方八十里的七虎山下有座別業,原先荒廢許久,但這陣子經常有人出入。」
「真是巧合,這些風聲未免來得太容易也太迅速了。」永眸中狂燒著異樣光輝。「這是——陷阱。」
「卑職有些話不得不說。」皇甫遲疑片刻,終是開了口。
「不論福晉在您心里有多重要,十三爺乃為萬金之軀,斷不能輕易涉險。」熟知主子脾性,皇甫決心勸諫。「您大可毋需親自出面,聖上既已將步兵營統馭權交給您,您只消一聲令下……」
「我的女人我自己救。況且在此時證據模糊、敵我情勢未明的情勢下,貿然用兵莽動,只會無端折損兵力。何況……」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無法掩飾其實是他迫切地想親自救回她,等不及整軍再出發。「就算是陷阱,為了帶回松雪,我也得闖上一闖。」
「但,十三爺,福晉被綁已逾三日,極有可能——」說不定早被殺害。
即使她還活著,也說不定遭到慘無人道的凌辱,生不如死……有太多令人寒心的可能,讓皇甫陡然停下話,再不敢推測下去。
永鋒冷目光仿佛蘊藏一場無法抵擋的冬日暴風雪,隨時會爆發。
「索羅安要是夠聰明就最好別踫松雪,說不準我還可能留他個全尸;倘若松雪有分毫差錯,我就叫他血債血償!」
***
松雪渾身乏力的幽幽醒轉。從那些個個不懷好意的衛兵們送來那些難以下咽的殘羹剩飯總次數來判斷,她被擄走似乎已過了五天。
她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地下牢,只能精疲力盡地蜷臥在雜亂骯髒的稻草堆上。
那些抓她來此的賊人將她困在這陰冷潮濕的牢房中,只給她一點惡心的餿水和無法入口的飯菜充饑。
可是為了靜待逃出的時機,松雪也忍辱將一切和著淚水吞下。
一片寂靜中,突然有人推開牢門走了進來。
「哎,誰讓你們這麼對待十三爺嬌滴滴的俏福晉?」
即便是武人出身的直隸總督也抵擋不了歲月的侵襲,臃腫發福的身材是好逸惡勞的產物,眉眼間難以遮掩的貪婪狡詐則是官場上打滾多年的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