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培養她成為猲弋巫女第一高位,他也一面放低姿態,若有似無的關照她;他知道她一定看的出來他對她的特別,那就是他的目的。
也許就快到了驗收成果的時候——他在等待她掉落他的陷阱之際……然後就決然展開計畫;可怎麼他偶爾會難以克制心疼著她?
「沖雲……」送他出營門、直到他身影沒人另一個營區時她仍無法移開視線。初始,香塵發現自己總是看著他時,單純以為只是自己想證實這男人究竟值不值得相信、假若一旦發現他真另有圖謀,她就趁早走人。
沒想到她越是這麼看著他,就只看到他光芒四射,才華無與倫比。他除武藝超群是猲弋猛將、懂兵法善謀略又被譽為猲弋第一智將外,他身為猲弋三大元帥,手握重兵執掌大權,可卻也通曉天文地輿。
他承諾保護她,也確實做到;每當猲弋巫醫借口找她麻煩時,他總幫她掩飾。更有甚者,他教她讀書識字騎馬,讓她涉獵許多以前從不知道的各種寶貴知識,使她在巫醫面前能站的理直氣壯。
她日復一日建立猲弋族人心中地位、備受尊崇同時;她也逐漸發現她越來越寂寞、越來越害怕有人拆穿騙局;假使沒他始終支持她,也許她無法挑起這神聖的巫女職責。
他在人前雖冷漠難以親近,可當他與她獨處時,總是無比溫柔;而她就是這樣慢慢地只看著他、只听他所說的每件事;即使他不向她解釋,她也順從依他一切指示。
每當他提及早晚要建立都城、讓猲弋有足以固守自給自足的疆域時,總讓她為了眼前他神采飛揚的耀眼姿態而著迷。至此她再無逃跑念頭,只因她的心已被這個眼中只有國家霸業的男人所擒服,再也離不開他。
雖然他常出征,無法時時陪伴她,可她只要他願分給她一點點時間,她也就滿足。別提她名義上身為巫女,必須隨時保持凜然不可與任何男人親近的聖潔;實際上,她也知道以女人的身份,論美貌出身,她都高攀不起猲弋驍勇元帥,所以她也從不敢奢望。
直到迅雷元帥藤方域出征西驪兵敗回國後的半年——當大家為了巫女預言成真而對香塵佩服莫名時,香塵才明白,自己是個多貪心的女人。
「穆元帥和辛元帥同時下達婚詔給藤元帥,看樣子,藤元帥勢必要擇他們之一為夫婿。」
那一夜站在營帳邊,听到大伙傳聞穆沖雲竟下了道婚詔給迅雷元帥藤方域那當口,她完全呆愣;驚醒時,她才發現淚流滿面的原因——心痛難以言喻——不得不承認,她早愛上他,不想失去他。
等他成婚,他還會守著她嗎?他對她雖遠比其他女人特別,可她心底明白,他身邊原就不只她,藤家、辛家,她知道在他身旁的女人一向為數眾多,倘若她不是他一手扶植的巫女,只怕她連他的面也見不著。
原本安于現狀的她,那一夜卻慌了,回到營帳後她怔怔看著鏡中雙眼紅腫的自己,想找到方法讓他多看她一眼。「我該怎麼做?」
她自知姿色不差,可比起藤元帥就是雲泥之別;她能理解沖雲選擇藤元帥的理由除了美貌,必定也為了他的大業。可就算才智比不上藤元帥,但她的心意絕不輸任何人。可要他回頭看她,除非她也能幫上他。
看著鏡中的自己,一身巫女儀服,她會的也只有假巫女的把戲。
于是又過一陣子,就在藤元帥戰敗為拒絕婚詔而離開猲弋、而辛元帥也在不久出兵攻打東照國之後,某天夜里,香塵趁著穆沖雲按例出來巡夜的時刻,在離營帳有段距離的河岸攔下仿佛正思索著什麼的他。
「我說過在人前你別和我太親近——你的頭發……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穆沖雲光忙著與猲弋元老會周旋,巧妙進行讓辛少瑜與東照國縉雲王家陷人苦戰的計畫,好些天沒見香塵,听說她近日突然避不見人、足不出營,還正掛心、就見她一臉哀愁憔悴出現,陡然揪痛他的心。
她雙手顫抖捧著毫不遲疑剪下的長發,心幾乎跳出喉頭,幾度想縮手卻又躊躇著,最後仍鼓起勇氣交給他。「香塵真心喜歡元帥……哪怕元帥不喜歡我,只要元帥願讓香塵遠遠的看著元帥,香塵就心滿意足。元帥可不可以……收下香塵做的護符?香塵雖沒神力,可香塵誠心向上蒼——」
「你幾天沒吃了?」穆沖雲猛然打斷她的話,不知為何自己听到她開口那瞬間的欣喜之後,心頭卻緊接著涌上無法遏抑的狂怒。
「我沒要你耍這無聊花招,你這是在做什麼?」
眼見她嬌小身軀搖搖欲墜幾乎就地癱倒,卻強忍不適、不顧冰冷夜風吹襲跑來找他;乍听她告白,穆沖雲原該得意布局成功,可向來冷靜自持的他卻只管惱怒她不懂愛惜身子;更惱怒他自己此刻竟全心擔憂著她。
「沒我的指示,誰允你徑行絕食祈福?」克制不住怒氣喧騰,穆沖雲強忍想將她擒人懷中好好疼惜的沖動,只是雙手握拳,神色陰狠追問。
「我初陣至今無敗績,要你多事?守好你巫女寶座就得了!」見她如此消瘦蒼白彷彿失了生氣,讓他心疼不已。赫然驚覺,他不曾對女人有過如此不舍,卻因她而破了例。對他傾心的女人們該只是他的工具,他的密探,為了成就他的霸業而存在;香塵之于他也應是同樣意義才對,但……「我……我知道元帥很強,可若有巫女祝福,相信更能振奮人心;元帥不總希望能獲得民望嗎?香塵只是想幫元帥拉攏民心……」遞出發束的小手不住輕顫,不光因這幾日禁食而使身子過于虛弱,更因她沒料到他會這樣震怒,她如火熱情陡然像被潑了一桶冰水,轉眼澆熄。
本以為找到為他凝聚民心的方法,喜孜孜的想向他邀功,誰知竟弄巧成拙,反而惹他極度不悅,她不過想要討好他而已啊……即使從前兩人還不熟識時,沖雲頂多擺出冰漠冷笑,也從不曾對她動氣。她低垂下頭,高舉雙手將心意送到他眼前,聲音直哆嗦。「我會守好巫女一職,以後會靜靜在遠方看著元帥,所以元帥請收下這……」
好一會兒,穆沖雲動也不動,只是陰鷙盯著那黝黑柔順的發束。按既定計劃,他該開心接下她的心意,而後隨便要了她,讓未經人事的她屈服于磨人中,只能意亂情迷地乖乖听令于他……要欺騙一個女人的心易如反掌。對俊美無儔、善使詭計的穆沖雲而言更是輕而易舉。可他卻忽然想珍惜她?他生平首次遇見不是為了向他索求而親近他的這個女人,她一片赤誠燒燙他的冷情,也燒痛他的心。
他承認他一直想要她,但更希望能保護她如寶玉般無瑕。即使她願為他付出一切,可他不想玷污她的聖潔。他突然不願將她卷進他的計畫。
「啪」地一聲,穆沖雲猛力將她手上那細心扎好的發辮打落地上,看也不看一腳踩下;又使勁推開她,神色更為暗沉。「看來你似乎太自作多情,我對你好些,你就痴心妄想了?愛看著我,那你就去遠遠看著吧。你是聖潔的巫女,離我遠一點;永遠別忘了你的身份!」
經他大喝一聲,她才意識今晚自己確實犯了他不在人前與她多談的忌諱,望著那她花費七天七夜誠心祝禱的發束被他棄若敝履,連正眼也不瞧;她心底早猜到他不可能接受她的情意,卻還是禁不住苦楚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