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既然不論她起初接不接受他的情意,同樣都會落到現在這一步的話,她再怎麼懊惱過去種種,也無濟于事吧?
對于他的離去,該因獲得喘息的機會而感到慶幸的楚紜,卻無法高興。
白天,時間突然變得漫長而難熬;夜里,望著空蕩蕩的宮殿,她除了孤單落寞外,還時常會有不安、無助的感覺。
她開始想著,難道過去幾個月,她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期待著他的出現?或者,是因為自己染上了不知名的怪病,而變得脆弱起來,居然產生想依賴他的錯覺?
開始時,她表面上對他依順,讓他誤解她喜歡他,這麼一來,他就會展開對她的報復,毫不留情的攆走她;而她就能獲得回到西驪的機會。
只是,她早因他迷失了自己的心,自己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對他的柔順已不是假裝,反而逐漸害怕真的被迫分開,失去他的一天。
不過,將近半年的時間,她以一個無位階的女人身份待在他身邊,他不曾提過要將她踢回西驪,她不都已經如他所願的依了他每件事?他究竟還在等什麼?
若他知道,她已經開始想念他的殷數呵護,大概會十分得意他的報復計劃總算可以往下進行了,大概不需要多久,她就可以回西驪了吧?她苦笑起來。
而在西驪,對她遲遲滯留車茲不歸,又是怎樣的想法?她難堪的揣測著。
若被身為右衛護軍的父親知道,楚紜以自己清白的身子作為交換,屈服于朱邪子揚的威脅,恐怕向來維護納蘭家門風的他,會大罵她不知廉恥吧?
以將軍或是女兒的身份,楚紜都做了一個不被見容于納蘭家的決定。
時間經過的越久,她就越不明白,自己這麼執著的想回西驪,有何意義?
朱邪子揚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吧?強奪了她、讓她再也嫁不得別人外,還要毀滅她的心,連同毀了她的自信、驕傲、名譽;最後,要使她在西驪陽光下沒有任何立足之地嗎?叫她後半輩子,她只能沒有尊嚴的活在陰暗的角落嗎?
確實夠狠哪!朱邪子揚。她痛心的猜想他的計劃有多傷人。
不過,楚紜也不是那麼簡單就讓他遂了心願的。即使丟了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性命,她也不會放棄她的自傲。
車茲國境與西驪國境交界,那一片常人不能通過的浩瀚沙漠是他們初遇之處,是將一切的一切終結的最好地點吧?低垂下頭,她看著雙手上成對的漂亮戒指。
他和她不同,對毒沒有抵抗力,雖然藥粉只剩不到一半,但效果還有吧?
母親一定也會同意她這麼做……她摘下了右手那一只戒指,向花園拋去。
听到細小的鷹叫聲時,躺在床上好些日子的楚紜,敏銳的睜開了眼楮。
她隨手披上了紗巾,趁著隨身的侍女們假寐之際,悄悄的出了宮殿,來到花園中。吹了一聲口哨,她伸出手臂,當那只黑色猛禽停在她手上時,她的眼中滿是驚訝,而笑容不自覺的蕩漾開來。
那是她身為西驪右翼提督時,才會出現的傲氣笑容。
「還活著好好的啊!玄紫?這段日子,紫襟那些家伙把你養的不錯嘛!」一面動手將大鷹腳上的信拆下,楚紜一面伸手輕撫大鷹羽翼。「哥哥寫來的嗎……」
她皺起眉頭。信上的消息說,由于步樂和齊雷的戀情曝光,而使得與車茲同盟一事告吹,多羅王下令軟禁步樂公主,並且命齊雷繳回兵權、閉門思過,直到獲得多羅王的寬恕為止。信是由她的外公,左衛護軍奚斯韓捎來的。
先前和親隊伍中,只有齊雷的紫襟衛隊跟他回去,其余的藍襟部隊執意等待楚紜的命令,不肯先行離去,有點像是流民一般極為清苦的生活,逗留在車茲關口。
「……傳聞東邊的】】弋國,有蠢動的跡象,作何打算,請盡速定奪。」讀著令楚紜膽戰心驚的字眼,她的臉色陡然變了。
她一直只是在朱邪子揚的天地中,過著近乎與外界隔絕的生活。
她不知道,她的親衛部隊還在等她。她以為兵馬全由哥哥帶回去了。
而且當初,就是為了對抗東邊的】】弋國、西驪才想和車茲同盟;現在,哥哥被軟禁,若是】】弋蠢動,那西驪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她的身子,不免打顫起來。她光顧著自己的榮譽,卻忘了更重要的事。
一咬牙,她掀開衣袖,伸手到右手臂上取下金鎖片,綁上大鷹的頸子。
「去奚斯韓的身邊吧!」輕聲吩咐,楚紜眼中,不免流露難以言喻的苦痛。「為了保護西驪,這四分之一的兵力由他運用,相信他會懂我的意思。走吧!」
看她沉痛的目送大鷹消失在空中,一旁的朱邪子揚,氣急的甩頭離去。
「該死!」因為擔心她的病情而自令郢趕回,可是,他卻親耳听見,她的心里,仍然想著西驪!原來那個她執意要取回的金鎖片,竟是西驪的兵權印符!
一直以來,楚紜比誰都重視身為右翼提督的這份驕傲,他十分清楚,而為了讓西驪能運用她手中兵權,她甚至願意繳回兵符!她比步樂公主還在乎西驪存亡!
這個認知,讓他好不容易沉澱下來的氣憤又竄了上來。
幾天不見她,他的腦中始終縈繞著她的喜怒,眼前也盤旋著她的曼妙身影,而在同時,他的身子也炙熱的索求著她,渴望獲得解放。
他是這麼想念她,但在她無私的心中,除了國與家再也容不下其他嗎?
在離開她的這段期間,他曾經膽怯的想過,只要楚紜能這麼安分的留在車茲,他可以放棄報復的誓言,把她的一切欺騙,全化作過往雲煙;她若肯開口,就算要他立她為後,他也可以毫不遲疑。
但現在,他知道,他要的不只有這樣。
他承認,他非常不甘心,他惱恨即使成了他的人,楚紜的心里仍舊不曾有過他存在。
半年以來,他確實得到楚紜的依順,但那卻是迫于無奈;而他,不只要她委屈順從,更要她出自心底的臣服。楚紜在身為西驪右翼提督時,那份活潑、激烈、生氣昂然的另外一面,他也想得到!
他想得到楚紜的一切!他絕不會放棄!懊怎麼做,才能讓她只想著他?
但,若她怎麼樣也不肯將心交給他……
「別怪我無情,納蘭楚紜……是你一再的拒絕我的……」
就在微涼的秋風將起之際,車茲王宮來了客人。
「燕河!」楚紜美目圓睜!怎樣也模不清楚頭緒,妹妹出現所為何事。
「多羅王有意與朱邪王和談,還請朱邪王看在西驪誠意上,再談同盟。」
才多久不見,原本稚氣的燕河,變得沉穩莊重,甚至仍顯青澀的臉龐也輕施脂粉,感覺成熟許多。那改變不會是為了朱邪王吧?楚紜困難的想。
朱邪子揚望了下楚紜略顯詫異的神情,便轉過頭,開始打量起燕河。
「……由這麼美麗的使者前來,我確實感受了西驪的‘誠意’啊!」
一直以來,即使夜里對楚紜溫柔備至,但在人前他卻依然冷漠的對待她。
而那樣的朱邪子揚,現在卻不避諱的主動挽起燕河,比招待普通各國來使更為親昵的態度,將燕河請進後宮別苑。
接著,她身邊原本寸步不離的侍女、突然全撤走,只留下楚紜一人。
她其實大可走人的,反正,沒有人會再阻攔她。
但是,莫名的焦躁不安向她席卷而來,逼的她一時喘不過氣,身體又開始不舒服;她只得告訴自己,逃跑的機會多的是,不必急于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