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確是我的小女孩。他心里想著挲著她頭發的動作,越發溫柔。「對了,你畫那個曼陀羅干麼?」
他告訴她協議的事。
她嚇了一跳。「天吶,我不知道……你這樣會不會太累了?」
他一人要兼兩份工作,她不知情就算了,還拚命撒嬌!「一點都不累。」
他加重語氣。「對我來說,設計程式並不困難,重點是能陪在你身邊。」
「不是困不困難的問題,是我覺得不公平。」她嘆氣。「一直都是你在幫我,在替我擔心,為我著想,但我卻只是坐享其成,從來沒回報你什麼。」
不,她為他做得才多。他想,至少,她幫他找回了笑容。
他性格本來就不熱絡,爸媽一死,他更是豎起帶刺的高牆,強逼自己待在里邊,不讓人親近,他也找不到縫隙出去。
以為如些來,他再不必承受失去摯愛的痛苦,但他卻也忘了,一個人孤獨慣了之後,會逐漸失去笑的能力。
是眼前這只歡快的鳥兒破壞了一切。她不理高牆,不理夾雜其中的利刺,如此輕巧穿過了重重阻隔,逼著他不得不低頭正視,安全但閉鎖的生活,不足以真補他心頭的空洞。
但這種話,就好像把心掏出來公諸于世似的,他怎好意思說出口。
所以他這麼回應,「我說過你快樂,就是我的快樂。」
「我也想替你做點什麼,不然這樣好了,私底下沒人看見的時候,換我服侍你?」
他嚇一跳。「不用了。」
「要要要。」
她推他坐不,開始槌他肩膀,殷勤問,「力道可以嗎?還是把外套月兌下……」
「好了,可以了……」他討饒地把她拉回座位。
六哥哥在笑耶!她手指輕踫他瘦削的臉龐。他臉上難得的笑容,讓她心里有股微妙的酸澀感。
「你應該常常笑的,你的笑容很好看,你知道嗎?」
他慣常有的表情,就是無表情,深邃的眼楮仿佛就像黑洞一樣,所有情緒都掩埋住了,只有很偶然的時候,她正巧說了什麼笑語讓他忍俊不禁,才會掃除濃厚陰影,透出他陽光般的笑容。
「這一點,我恐怕沒辦法承諾能無時無刻做到。」他有些羞澀。
「我才不需要這種承諾。」她高傲一哼。「要讓你笑,我會自己來。」
看見她這表情,他又笑了。「是啊,全天下只有你辦得到。」
受過傷的人一定懂,要排斥和不相信他人的關愛,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他當初也不例外,始終以冷淡回應她的熱情。很多人都放棄了,同學、師長,包括向來關心他的阿姨。唯獨就她,一直堅持傳遞她的溫暖,自始至終,關懷的心意未曾變她朝他眨眼,正想說話,敲門聲突然響起。
「餐點準備好了。」服務生在外頭喊。
柳明之拍拍她手,走去開門。烤洋蔥、香煎珠雞跟洋甘菊茶。三名服務生依序送上。擺好後三人躬身退不,輕輕帶上包廂門。
「來吧!」乃雛拍拍身旁椅子。
他一愣。
「我說過啦,我要服侍你。」
她將盛著珠雞的瓷盤移到旁邊桌位,這時才發現,只有一份餐具。「糟糕,要他們再送套餐具進來好了。」
「不行。」
他按住她欲按鈐的手。「你忘了我們現在的關系?」
對喔,不能讓人發現他們感情好,尤其是爺爺。「那怎麼辦?總不能共用一套餐具……」
說到這兒她突然停下。為什麼不行?她沒感冒,他也沒生病,共用一套餐具有什麼關系。「來來來,我想到一個點子,不會浪費食物,也不會讓人發現你跟我一道用餐。」
她切下一塊雞肉塞到他嘴邊,說︰「啊……」
第4章(2)
「別鬧了。」
他挪開她手。怎麼可能讓她喂。「你吃你的,我的午餐我晚點會處理。」
她才不听話咧!她丟下叉子蒙住臉,假哭說道。「嗚……嗚……六哥哥討厭我了,他不接受我的服務……喔,我好難過,我心碎掉了……」
「乃雛。」他好氣又好笑。
「人家不管,你不吃我就繼續哭。」她繼續蒙著臉。
「好好好——!」他哪舍得她哭,連假裝他都受不了,他抓起叉子一口吃掉。
「可以了吧?」
「不可以。」
她抬頭呵地笑,搶走叉子叉切了一口。「要這樣才行,啊——!」
她執意喂他就對了。
淘氣!他閉眼輕嘆,讓她轉而服侍他實在無益身心,瞧他現在心跳得多快。
他又一次嘆,勉強收掉臉上的傻笑,之後才窘著臉,配合吃掉她叉子上的食物。
乃雛滿意地收回叉子,開始幫自己切肉吃。
看著剛踫過自己嘴巴的叉子進入她嘴,柳明之耳根不自覺紅起。
他知道自己無聊,才會注意這等小事,不過是用了同一根叉子吃東西,又不是什麼邪惡的事。但老天爺,這是「間接接吻」啊!他表情復雜地看她又叉了塊肉過來。
「再吃一口。」
熬不過心頭竊喜,他再一次張開嘴巴,心里一個聲音笑他,就老實承認吧,能跟她如此近距離接觸,你明明開心得不得了。
「有人陪著一塊吃,感覺真的不一樣對吧?」
乃雛一派天真。
他點頭。尤其被自己喜歡的女人喂食,沒喝酒,也會覺得頭暈。多虧他有著高超的自制力,不然這會兒,他早站起來高喊萬歲了。
「我們分開之後,你知道我什麼時候最想念你?」
她細心切著烤軟的洋蔥,一半自己吃,一半送進他嘴。
他搖頭。「吃晚餐的時候。」
她的家人都忙,一個禮拜之內,一家人同桌吃飯次數卻不超過三次。「以往有你在,我一個人坐在十人心的桌子前還不覺得孤單,你一走,我往左邊看也是空的,往右邊看也是空的,雖然廚師的手藝很好,但吃起來就是少一點氣氛。」
她沒告訴他,他離開後整整一個月,她都是哭著睡著的。
想像那畫面,他心倏地疼了起來。
他做錯事了,當初他不應該顧忌那無謂的主僕之分,他應該想盡辦法繼續跟她聯絡,讓她明白她並不孤單,至少,還有他關心著她。
他踫踫她臉。「對不起,我保證,不會再讓你有那種感覺了。」
她丟下叉子,抓住他伸來的手。「我爺爺常說,承諾就是拿來背叛的。長期耳濡目染,我也變得不怎麼相信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是你說的,我就有信心。」
「你知道我一定會做到。」
是啊,只有他能讓她覺得這麼安心。她捏捏他厚實的掌心。
「為什麼?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只有你能給我這種感覺?」
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雖然他也渴望弄懂。
「我只是陪在你身邊,設法讓你開心、快樂而己。」
這樣就夠了。她笑。「答應我,我們要永遠像現在一樣,再也不分開。」
「好。」他點頭,但心底也很清楚,這個承諾,他可能沒辦法實現。過一陣如果她答應結婚,對方真可以接受他這個男的管家隨侍在她身旁?或者他該先問自己,他真的有那份度量,能眼睜睜看著乃雛嫁給他人,仍舊心境平和,不起嫉妒?他很怕自己做不到。他凝望繼續切肉的乃雛,當她又笑著把叉子送往他嘴邊,他很肯定地告訴自己,不,他很確定自己辦不到。
兩人接下來的行程,是到信義區一家極知名的護膚中心做全身美容。
一進金碧輝煌的大門,炫耀似的談笑聲便不斷傳來,「我昨天剛從法國飛回來,你看,飛機上的冷氣把我的皮膚吹得這麼糟……」
「哪會?你天生麗質。要說煩惱我才煩呢,後天我親愛的要帶我去夏威夷度假,你不知道那里太陽多曬,所以我這幾天拚命保養,好怕回來以後皮膚都曬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