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很認真的,靠自己小小的手,實現她的承諾。
坐在車里的柳明之深吸口氣,每次憶起過往,他總覺得鼻頭發酸。爸媽去世後一直未感受過被人重視、保護的他,那一瞬間,好像看見了天堂。
他才明白,只要是人,都是需要被需要的。哪怕需要自己的對象只是只小貓小狽。
是乃雛照亮了他平淡無奇的人生。可以說他多年來努力工作賺錢的目的,就是為了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是的,他愛上她了。在長久時間的發酵下,默默的關心轉變成了愛情,為了擁有追求她的資格,他努力爬上這個位子,但就在夢想越來越接近的同時,他也越來越在乎這十五年的空白。
萬一她真想不起他,萬一他不是她喜歡的類型?還有年紀,才二十二歲的她會不會覺得三十歲的他太老了……等等的芝麻小事。愛得越深越久越會擔心,萬一兩人相認了,結果她的答案是抱歉,她不喜歡他。他又該如何收拾自己的情意?
柳明之百味雜陳地注視乃雛的動作,她很快在枕木上安上肘形彎管跟水龍頭,大功告成同時,一名染了金發的年輕男孩走來她身邊,一手拍掉她頭上草帽。
望見這一幕,柳明之的心突然往下沉。
他知道這男孩,名字叫武世仁,是乃雛大學同學,稍晚她幾個月進入「MyFavoriteGarden」工作。如果他觀察得沒錯,這位姓武的男孩應該喜歡乃雛。
只是他不確定,乃雛對武世仁,是不是也有同樣感情。
「543!你很無聊耶你,沒看見我在忙?」乃雛抓緊草帽大叫。543是她幫武世仁取的綽號,兩人的「孽緣」從大學維持到現在,武世仁簡直捉弄她捉弄上了癮,每天不來這麼一下,好像他會死掉一樣。
「我只看見妳忙完了。」武世仁蹲下來檢查她剛完工的枕木水栓。「不錯耶,想不到妳手工挺細膩的。」
「當然,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她驕傲一哼,開始收拾散落一地的工具。「你找我干麼?」
「老板要我負責一座植生牆,想說妳可能感興趣,要不要一塊去看看?」
「什麼時候?」
「三點,我跟對方約在施工地點踫面。」
乃雛拉起袖子一瞧手表。「可能來不及,我一點要到客戶家,今天一定要把水栓安裝好……」
「如果妳很想跟去觀摩……」武世仁故意裝出百般不願的表情。「我勉強可以過去幫妳,動作快應該沒問題。」
乃雛暗翻白眼。543這家伙,從以前就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有意幫忙,卻要裝出一副人家欠他很多的死德行。
「是是是,好勉強。」邊說,她彎腰扛起地上的枕木塊。
「給我。」武世仁從後頭接過,他才沒那麼狠心,舍得空手站一旁看自己喜歡的女生扛重物。「妳去拿工具,我去開車。」
坐在車里的柳明之當然沒听見兩人對話,但從兩人舉動,不難猜出兩人目標。
柳明之吁口氣望向方向盤,他也該走了。
就在這時,乃雛插在吊帶褲口袋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等等,我家里電話。」她拿出手機,示意武世仁先走。「我是乃雛……」
「不好了,小姐——」應家佣人方嫂在手機那端急急說︰「大小姐出事了!」
怎麼會?她一愣。「妳說慢一點,姊姊不是去美國?」
「沒有。」方嫂啜泣道︰「大小姐沒去美國,那是老太爺騙您的,他吩咐不能讓您知道,小姐,大小姐瘋了……您快回來……」
老太爺,指的是乃雛的爺爺。
「好好,妳先別哭,我現在就回去。」
乃雛匆匆收線,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錯愕不已。她心頭浮現姊姊乃蝶模樣——怎麼可能?她那個漂亮聰明又優秀的姊姊,怎麼會瘋了?
「妳好了沒有?該出發了。」坐在駕駛座上的武世仁輕按喇叭。
乃雛快步朝他奔去。「我家里有事,得馬上回去一趟,你幫我找人到客戶家安裝,回頭我再謝你。」
難得看她那麼緊張,武世仁探出頭問︰「妳沒事吧?要不要我送妳?」
「我騎摩托車比較快。」她七手八腳摘下帽子跟手套。「我先走了,工作就麻煩你了。」
「我知道,妳騎車小心點……」
武世仁話還沒說完,乃雛已跨上摩托車,油門一催,咻地消失在車庫門外。
罷巧,柳明之也在這時將車開離,抬眼,忽地瞄見乃雛從他前頭馳過。
他一愣,還以為她會跟那個武世仁一塊出門的……
而且,她的表情不太對勁。
他輕踩油門追到她摩托車邊,雖然隔著車窗還有她頭上的安全帽,仍可看見她抿嘴皺眉的表情。
這表情他再熟悉不過,從小她不高興或不安的時候,總會不自覺露出這表情。
誰惹她生氣?他腦海浮現武世仁的臉……不可能,如果是那家伙惹怒她,依她個性,她一定當場傍他一腳,不會氣到忘了工作,騎車在路上狂飆。
第1章(2)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乃雛疾馳一陣,回到位在大湖公園附近的家。離家門口還有一段距離,就可以看見穿著白色圍裙的方嫂,在車庫前猛繞著圈圈。
「您終于回來了!」乃雛車還沒熄火方嫂就迎了上來。「老太爺在里邊,您等會兒說話可要小心點。」
她才不怕那個臭老頭!乃雛拍拍方嫂手臂。「姊姊呢?」
方嫂搖頭。「我剛才出來的時候大小姐還在鬧,老太爺要人把她架進房間,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我進去看看。」
應家,是一幢三層樓高,佔地五百多坪的L形大宅。短的那邊是側屋,連接車庫、廚房跟佣人房、洗衣房。其中佔地百坪的花園遍植林木,還有設了一個標準游泳池。以鋼材跟暗色大理石砌成的屋宇,在太陽底下閃耀著冷硬的光芒。
雖然這是她從小長大的家,但說真話,乃雛一直覺得它太冷淡無生氣——尤其爸媽死後,性格嚴厲的爺爺開始掌控全家後,更是充斥屋里每個角落。
那是一種心理上的孤寂感,要她選,她寧可花錢到外頭賃居。而她也真的做過,只是爺爺不斷阻撓。每次剛挑好房子回家就會接到房東的退訂電話,幾回下來,她也斷了搬出去的念頭。
知道不討爺爺喜歡,所以乃雛習慣從側屋進門,先到佣人盥洗室檢查一下儀容,才到客廳見人。
她大跨步穿過回廊,走沒幾步,就听到歇斯底里的哭聲——
「把羿凱還給我,還給我……」
是姊姊的聲音!
乃雛沖進客廳。
應家客廳活月兌是裝潢雜志上的豪宅樣本,米白色的牆漆,造價百萬的波斯地毯,懸在挑高天花板上造型細致的水晶吊燈。靠近走廊那端有架史坦威鋼琴。左邊是從沒使用過的白色大理石壁爐。核桃木制的邊桌優雅地擱置在每個角落,上頭不是立著花瓶,就是擺著華麗的桌燈。
乃雛的姊姊乃蝶,這會兒就站在壁爐前方,踮著腳尖拚命搶著隨扈手上的熊女圭女圭。
專門派來保護應慶祥的隨扈,每個都是兩百公分一百公斤的壯漢。在他面前,高一六五、四十五公斤的應乃蝶,簡直像個小孩子。
「還杵在那兒做什麼,立刻拿去丟掉!」
說話的人,正是乃雛的爺爺,集應集團的董事長,應慶祥。
應慶祥今年已經七十七,雖然頭發早已花白,但身材高壯魁梧,唇角眉宇仍舊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慓悍氣息。
仔細觀察,不難發現乃雛與爺爺模樣神似,兩人都有一雙高傲不屈服的眼楮,膚色都呈現健康的麥色,不像姊姊,有著一身遺傳自媽媽的柔皙雪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