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秋,長安城外十幾里路上,突見一群身著護冑的帶刀侍衛疾馳而來。
「怎麼回事?」一名年逾弱冠的青衣公子放下手里長弓,被那伙人一吵,原本放心吃草的野兔瞬間嚇得不見蹤影。
「小的去問問。」一名隨從打扮的年輕男子說完即沖向馬前。
帶頭侍衛勒馬急停。「你這小子不要命啦!」怒吼聲遠遠傳來,青衣公子丟下長弓緩步向前。
只見隨從氣焰凌人吼道︰「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張大眼楮瞧瞧,知不知道我們家公子是誰?」
「小王爺!」一名帶刀侍衛認出青衣公子,一群人連忙下馬行禮。「小王爺恕罪,小的幾人有要事在身,不知道小王爺您在這——」
沒錯,眼前青衣公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曹親王之子,排名十六的小王爺李皓。
李皓揮手打斷侍衛解釋。「你們行色如此匆忙,發生了什麼要緊事?」
侍衛們互瞧一眼,猶豫該不該吐露。
李皓皺眉。「這麼機密,連我都說不得?」
帶頭侍衛示意借一步說話。他耳語道︰「小的只跟小王爺透露,請您務必保密,小的是奉聖命前去護守‘聖女’的戴冠大典。」
李皓眼楮一亮,他口中的「聖女」難不成是被聖上喻為「地下國師」的「竹林聖女」?
「說詳細點。」李皓催促。
「就今晚戌時新任‘聖女’即將接位,小的們奉旨務求大典順利進行。」
「我明白了。」李皓輕拍侍衛肩膀嘉許。「辛苦你們了。」
「職責所在,小的豈敢言苦。」侍衛躬身一拜。「聖命在身,小的先走一步。」
李皓點點頭目送侍衛離開,他的隨從——石子走近一步問︰「十六爺,咱們繼續打獵?」
還打什麼獵!李皓一敲石子腦袋。「收收回府去了。」
但是——石子模著頭一瞧樹林,他們才剛來不到一個時辰?!
「我發現一件更有趣的事兒。」李皓跨上系在一旁的駿馬,朝石子一使眼色。「走了。」
是夜,戌時,咚咚擊鼓聲回蕩在幽幽夜色中,身著黑色夜行服的李皓腳踏竹枝飛竄,閃過戒備森嚴的衛兵防線,靜伏屋檐環顧四周。
眼前屋宅遠看和富家屋宇並無二致,牆垣高聳,里頭老佣婢女走動熱絡,但走近細瞧便覺蹊蹺。先說此地位置,三面植滿竹林,左後鄰接懸崖,一副生人勿近模樣;再說建于最中的廟庵,尋常人家怎會在自家宅院里蓋上這麼一間庵堂,況且前門後門還備有皇宮帶刀侍衛守護?!
底下百只燈籠將大宅里外照得亮如白日,李皓探看,發現一名身形瘦削、頭罩重紗的白衣女子被僕佣簇擁前進,他好奇欲窺其面容,但距離過遠,僅能見她潔如白瓷額際微微反射著光。
他費了這麼多功夫,若只能遠瞧個幾眼,不當場成了大呆!
李皓眸子一轉,自恃輕功了得,趁眾僕佣陸續走進庵房,他悄聲溜下屋脊,曲著身子躍進綠蔭扶疏的庭院,避過侍衛耳目,沿著樹影接近廟庵窗欞。趁鼓聲未停他推開窗門,只見庵房內燈火通明,僕佣分立兩側,方才遠遠見過的白衣女子居中,另一名同樣頭罩重紗的女子領著兩名婢女走來。
「跪下。」年長女子說道,轉身自婢女盤上取下一只缽,嘴里喃喃念了一段經文後手沾缽中液體,朝白衣女子頭上前後左右八個方位輕灑,最後以指輕印在白衣女子眉心。
只見白衣女子身子劇顫,李皓瞧見她驀地抬起罩著面紗的臉,與面前女子交換意味深長的一眼。
沒事戴什麼面紗!李皓心里暗啐,好奇的他巴不得沖進廟庵看個仔細。念頭方落,咚咚作響鼓聲驟歇,排列門邊的僕佣們同時誦唱一句不知何意的經文,听音像似「撒達瑪龐達侶卡」——
白衣女子回了神似地站起,依往日排練接過利刃削去腮邊兩側青絲表示拋棄往昔身分,隨後婢女遞上白色頭冠,白衣女子俐落揭去面紗將頭冠戴上。
可惡!李皓惱怒皺眉,白白浪費一窺其貌的大好機會,他剛真該挑前一扇窗窺看才對!
「參見聖女。」
白衣女子重新戴好面紗,年長女子率先伏地呼喊,鄰旁僕佣趕忙照做,一時廟庵里充滿人們驚恐崇敬的喊聲。
「參見聖女。」
「大伙請起。」
白衣女子做出起身手勢,僕佣站起後再次誦唱梵文「撒達瑪龐達侶卡」,停歇的鼓聲再度咚咚響起。白衣女子取來銅缽,祈福似地灑向僕佣。
看眼前情狀,大典似乎已告完成,李皓早先一步躍上屋脊靜候,他可沒忘此行目的——他實在好奇這位神秘的「竹林聖女」,到底是多麼的神通廣大,竟連皇上也要敬她三分?!
半刻鐘過去,白衣女子被四名婢女簇擁著走入一間廂房,躲在暗處的李皓盡覽婢女們離去時一臉畏懼、恍若拋開燙手山芋的神情,心里直覺奇怪。
怎麼會是這種表情?
李皓自小接觸不少僕佣,也算相當了解他們的心性,這群人胸無大志,平日最喜侍奉達官貴人,所謂狐假虎威,仿佛伺候了高官他們也跟著高人一等——而放眼望去,現今最受聖上重視,除了當朝魏宰相,就是「竹林聖女」。伺候這麼一個重要角色,那幾個婢女還有什麼不滿意?
李皓想了片刻後笑,何須猜?她人就在房里,直接問她不就得了。他轉頭張望盡頭,認定一時半刻不會有人再來,遂大膽步出暗處,輕推開「聖女」房門。
門里已月兌鞋休憩的梅望雪一听見聲響,忙抓來面紗欲遮臉,還沒弄妥,一道黑影驀地闖進紗帳中。
「誰?」
一句話還沒說完,蒙臉只露出兩只眼楮的黑衣人點中她幾處穴道,梅望雪頓時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能又驚又怒地瞪著來人。
梅望雪從他個頭與胸膛寬度猜測他應該是男人——男人來她房里,而且還是四下無人的暗夜,到底有何目的?疑問在梅望雪腦中盤旋,但礙于口不能言,手腳不能動彈,只能瞠著一雙大眼注視他。
李皓側著頭打量「聖女」,雖然婢女離開時吹熄了燈燭,不過窗外明月極亮,憑著極好的夜視能力,李皓仍將她清麗如妍的面容瞧得清清楚楚。
絕色呀!李皓沒意料她如此年輕,又如此漂亮。年約十六、七歲的她雖然一臉寒霜,但仍掩不了麗質天生——黑白分明的大眼閃亮如星,瓷般白皙臉蛋在黑暗中散發瑩白光暈,尤其是神來一筆綴在她頰上的小黑痣,逗得他一顆心癢癢,直想湊向前親她一口!
難怪,難怪她一直要拿面紗遮臉!
放開我!梅望雪無視李皓眼底驚艷之意,一逕使著眼色催促。
李皓看懂她眼色,慵懶地搖了搖手指。「我花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站在這兒,怎麼可能你使個眼色我就乖乖解開你穴道,萬一你乘機大喊刺客,我豈不是吃不完兜著走?」
你想做什麼?梅望雪直勾勾地瞪著他。
李皓撩開衣擺坐至床側,端起她下巴審視,眼神輕佻含笑。「你說呢?一個男人大半夜闖進閨女房間,他會想做什麼?」
梅望雪長年被養在深閨,接觸者除了教其誦經書畫禮儀的師傅之外,就是些不會跟她多說話的婢女僕佣。一般爹娘會提醒的「小心登徒子」雲雲,在她四周根本不會發生。
她只想到一個可能——也就是她的天賦,知其過去與未來,只是——
嘖嘖,這臉頰怎麼會這麼水女敕,活像塊女敕豆腐,溫潤滑手。李皓一顆心早不在問題上頭。他本是想踫踫她,嚇她一嚇,瞧瞧她會有什麼反應,怎知一踫,他竟舍不得放手!